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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忽然響起腳步聲,阿春和阿夏只當是哪個小丫鬟路過,卻不想是秦錦峰推門進來。
秦錦峰進來的時候,三個人都愣住了。
阿夏第一個反應過來,急忙將裙子放下,和阿春一起給秦錦峰行禮。
秦錦峰皺了一下眉,想問什麼,又把話咽了回去。
算了,她怎麼對自己的下人,他才不要問過。
“看見徐媽媽了嗎?”秦錦峰問。
阿春和阿夏都搖頭。
秦錦峰就不再問,轉身退了出去。
秦錦峰走了以後,阿春又拉著阿夏坐下,仔細給她冷敷。可是阿夏卻有些心不在焉了,阿春叫了她兩次,她都沒有聽見。
“什麼?”阿夏終於回過神來。
“我得去夫人身邊候著了,咱們兩個不能都離了。若是夫人不喊,你今日就早些回去歇著,有什麼事兒我給你照應著。”阿春說完,就將挽起的袖子放下,匆匆回了陸佳茵房裡。
這才走了一小會兒,陸佳茵房裡的瓷瓶又摔碎了三個,梳妝檯上的首飾也灑落了一地。
阿春硬著頭皮走過去。
勸是不敢勸了,她只能收了氣息,恨不得陸佳茵看不見她,她放輕了步子走到梳妝檯前,將灑落在地的首飾一件一件撿起來。
陸佳茵又舉起一個瓷瓶,阿春做好了準備等著她摔,可陸佳茵卻舉著瓷瓶半天沒有摔下來。
“阿春,你去一趟橘灣院。”陸佳茵將手裡舉著的瓷瓶慢慢放下。
橘灣院是姜晗梓的小院。
“……現在?”阿春呆住了。
這個時候,秦錦峰和姜晗梓應該正在洞房花燭夜吧……
雖然是個妾,可是姜晗梓因為她父親的緣故,秦家也沒怠慢,排場雖然小了些,遠不能和正妻相比,可是在禮數之內,已經做到了萬分重視。
陸佳茵快要氣死了。
“對,就是現在!”陸佳茵將手中的瓷瓶遞給阿春,“去,把這個瓷瓶送給咱們的姜姨娘。”
“啊?”阿春將瓷瓶接過來,冰涼的瓷瓶卻讓她覺得像燙手山芋一樣。
“瞧啊,這瓷瓶上的雙鵲纏枝紋多吉利,姜姨娘一定喜歡得很!”陸佳茵語氣越來越重,說到最後已是咬牙切齒。
“是……”
阿春抱著瓷瓶走出屋,她立在門口掙扎了許久,直到陸佳茵猛地推開窗戶瞪她,她才小碎步地往橘灣院去。
橘灣院還沒有熄燈,阿春鬆了口氣。
“奴婢桃子、杏子見過這位姐姐,姐姐有什麼吩咐?”橘灣院裡的小丫鬟看見阿春過來,急忙笑嘻嘻地迎了上去。
她們都是跟著姜晗梓剛過來的,自然是不認識阿春,只是瞧著阿春身上的穿戴知道是府里的一等丫鬟。
阿春簡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可是她又不能忤逆了陸佳茵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說:“我是四夫人身邊的,四夫人讓奴婢將這個瓷瓶送給姜姨娘……”
明明不關她的事,可是阿春還是覺得說這話自己都臉紅……
桃子和杏子望著阿春懷裡抱著的瓷瓶也有一瞬間的呆愣。
阿春忙又接了句:“雙鵲纏枝最是恩愛的寓意,也代表了四夫人的祝福……”
這話說完了,阿春又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她總覺得這句話說了還不如不說呢……
還是桃子先反應過來,她急忙笑盈盈地接過阿春懷裡的瓷瓶,道:“奴婢替姜姨娘謝過四夫人了!姜姨娘一定會喜歡這個瓷瓶的!”
杏子也反應過來了,她拉著阿春的手,說:“姐姐既然來了,去跟妹妹到偏房裡吃果子吧!”
阿春忙推辭了,匆匆離開橘灣院。半路上,阿春就遇見了正往橘灣院來的阿夏。
“你這是……”阿春的目光不由落在阿夏臂彎里的食盒上。
陸佳茵又讓阿夏來送東西了嗎……
阿夏衝著阿春無奈地搖了搖頭,往橘灣院去了。
果然,等到阿春回到陸佳茵那兒沒多久,陸佳茵又吩咐她將一支金步搖送過去。
一趟又一趟。
陸佳茵一共讓阿春和阿夏送了七次東西。
橘灣院裡,桃子一次次稟告陸佳茵又送了什麼東西過來。
秦錦峰沉著臉,坐在黃梨木圈椅里,手放在身側的小几上,掌心裡握著一盞茶,只是那盞茶早就涼了,他也未曾喝過一口。
姜晗梓正沐浴過後,換上一身薄薄的淺紅寢衣。本來就是個柳眉鳳目小口雪肌的美人兒,又是剛出浴的時候,為她本身的美艷更添了幾分動人。
正是十二月下旬,天氣寒著呢,她只穿了這麼薄薄的一層寢衣,是有些涼的。
姜晗梓吩咐桃子將陸佳茵送過來的東西一一收好。
瓷瓶、擺件就擺放在最顯眼的地方,首飾就放在梳妝檯敞開的妝奩盒裡,至於吃的,就擺在小方桌上。
姜晗梓抬眸看了一眼坐在遠處的秦錦峰,而後緩步走到他面前。
“您的茶涼了,妾給您換一壺吧。”
秦錦峰沒動。
姜晗梓等了一會兒,就彎下腰來,將茶盞從秦錦峰手裡拿了過來,放在茶托上,又將整個茶托端起,遞給一旁的桃子。
桃子領了令,急忙退下,去換一壺熱茶過來。
姜晗梓站在門口背對著秦錦峰,一時之間,她竟是不想轉過身去。
轉過身之後是什麼呢?
他是她的夫君,可是她不是他的妻。
她知道她是來做妾的,因為她的母親是妾,所以縱使她再怎麼得父親的喜歡,也不過是被父親當成拉攏下屬的工具,送人為妾,而她將來的女兒也會是妾。
十里紅妝、八抬大轎、拜天地、交杯酒、洞房花燭夜……
姑娘家一生最美好的日子。
可是她是來做妾的。
因為是做妾,所以在她大婚的這一日,被她夫君明媒正娶的妻如此欺凌羞辱。
在姜晗梓的眼裡,妾就是比桃子、杏子都要低一等的下人。
因為委屈而哭鬧嗎?不……她沒有這個資格。
縱使再怎麼不願意面對,姜晗梓還是收起眼裡所有的落寞和痛楚雜緒,換上女兒家的嬌羞,轉過身,盈盈走向秦錦峰。
“夫人心裡想必是不舒服的,您……要不要去看看她?”姜晗梓聲音低柔,又帶著一丁點掩飾過後的酸楚。
秦錦峰已經快要被陸佳茵逼瘋了,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女人逼得焦頭爛額。他一直在想到底該怎麼對待陸佳茵,或者在想休棄她的可能性。
聽了姜晗梓的聲音,他這才回過神來,打量起身前的姜晗梓。
姜晗梓無疑是個美人,她穿著薄薄的寢衣,完全遮不住飽滿的胸脯和纖細的腰身。她此時低眉順眼,帶著點嬌羞和欲語還羞的委屈。
秦錦峰家風頗嚴,他自幼苦讀詩書,年紀輕輕奪得狀元頭銜,根本無心男女之情,他母親不是沒給他準備過通房丫頭,都被他影響讀書為由趕走了。是以在他成婚之前,連一個通房都沒有。
至於成婚之後……
秦錦峰只要看見陸佳茵,就會想起陸佳蒲那張溫柔淺笑的眉臉。
他就沒有辦法碰她。
在他和陸佳茵大婚之前,他曾找過陸佳茵,明確告訴過她若她執意要嫁,他只能給她一個名分,至於其他,他給不了。
陸佳茵還是歡喜地要嫁給他……
成婚之後,陸佳茵不是沒主動過,無論是秦錦峰沐浴的時候鑽進淨室,還是脫光了鑽進秦錦峰被窩裡。此類種種,她都做盡了。
秦夫人也沒少勸秦錦峰。
“你們畢竟已經成親了,那是要過一輩子的啊,難道一輩子這樣疏遠著?”
“就算你不喜歡她,可是你總要為秦家香火考慮……”
秦夫人一遍一遍地勸。
可是秦錦峰就是邁不過心裡的那一道坎。
她是陸佳蒲的親妹妹啊!
秦錦峰也覺得自己有點可笑,當初他與陸佳蒲婚約在身的時候,是喜歡著她,可也沒到生死不離的地步。而如今陸佳蒲已是宮中最得寵的煦貴妃,可一想到自己要碰她的妹妹,秦錦峰還是覺得好像在做對不起她的事情。
而且……
秦錦峰一看見陸佳茵對著他討好的笑臉,就覺得反感。甚至不只是反感,而是有點噁心。
他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十分不恥陸佳茵的言行。無論是她當初設計搶了親姐姐的婚事,還是平日裡一點一滴的小事,秦錦峰都看不上眼。
在這一年半的時間裡,秦錦峰無數次後悔當初答應娶了她。
一方面,秦陸兩家世代交好,甚至秦家是要仰仗著陸家的,秦家根本不敢得罪陸家。而另一方面,當初之事雖是陸佳茵設計,可是若傳了出去,定會傳他與陸佳茵私會。
與外男私會這罪名對一個女兒家實在是太嚴重了。
他也是一時不忍。
秦錦峰不由重重嘆了一口氣。
“四郎,您……這是怎麼了?”姜晗梓一直在觀察著秦錦峰的表情,見他沉默許久又重重嘆了口氣,這才有些不安地詢問。
無論如此,她如今是秦錦峰的妾,她日後的生活或者死活都仰仗著這個男人。縱使心裡有太多不甘心,此時她心裡還是有一些不安的。她有些擔心她嫁過來的第一日就惹得他厭煩。
秦錦峰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出神了許久,他望著眼前輕輕咬著嘴唇的姜晗梓,不由放柔了聲音,道:“夫人那個人……”
院子裡忽然響起一陣雞鳴。
杏子抱著一隻公雞跌跌撞撞地進了屋,“四夫人送、送過來的……”
那隻雞張牙舞爪的,叫個不停。
姜晗梓微微張著小嘴,驚了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說:“既、既然是……是夫人送過來……的……那、那就……養在院子裡吧……”
桃子端著重新沏好的熱茶進屋,輕輕放在秦錦峰身邊的小几上。
“把那個瘋婆子送過來的東西一件不少地送回去!”秦錦峰猛地拂袖,整套茶具傾翻在地,摔了個粉粹。
秦錦峰是個文人,生得溫潤如玉,縱使是沉著臉,也帶著讀書人的儒雅。此時突然爆喝一聲,那陣勢著實是把人嚇了一大跳。
他這是被氣急了。
桃子和杏子一愣,急忙又喊了兩個候在外面的小丫鬟,把陸佳茵送過來的東西,一件件收到一塊,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