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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仄點點頭。
他笑笑說:“天氣已經不早了,這位夫人是在等人?”
方瑾枝點點頭,“是呢,夫君去準備馬車,一會兒過來接我。”
“原來如此,老夫還有事情,就先走一步了。”楚行仄這次前來千佛寺本來是為了私下見一個十分重要的人,不宜太過久留。
方瑾枝笑著和他告別。
楚行仄剛轉身走了兩步,方瑾枝急忙追了上去。
“伯伯……”方瑾枝斟酌了一下言語,“您現在還帶商隊嗎?若是您不嫌棄的話,可以去方家的商號做帳房先生。伯伯既然是行商人,想必也可以勝任的……”
方瑾枝說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追上去。
大抵是瞧著他年紀大了,臉上受過傷,又冒著風雪奔波,有些可憐……
這世上可憐的人有很多,逛一圈集市,也能遇見不少行乞者,方瑾枝也沒有見到乞丐就施捨,她並不是過分心慈的人。
聽了方瑾枝的話,楚行仄也因為意外而微微發愣。
“善良是好的,但好人未必有好報。”楚行仄幾乎是脫口而出。話一出口,楚行仄心中一驚,忙掩飾:“老夫說話唐突了,夫人莫要見怪……”
只因他突然想到了他的女兒,一心幫著救人卻遭到別人出賣最終身死的楚月兮。
那個時候楚行仄已為家人安排好一切,只要再等個三五日,就可以將他們送到宿國。只是可惜還是遲了……
方瑾枝說了那話本來就有些後悔,再聽楚行仄這麼說,她倒是有些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楚行仄笑笑,又道:“老夫如今還跑得動,若是有一天跑不動了,還真要感激夫人收留。不求帳房先生,只要是個管吃住的打雜就成。”
“好,若是伯伯哪日要來,我定是歡迎的。”方瑾枝笑著答應下來。
她心裡莫名因為楚行仄答應下來竟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連她自己都覺得意外。
“天色不早了,伯伯還是先走吧。”方瑾枝又說。
楚行仄正有此意,於是點點頭,和方瑾枝別過。
方瑾枝望著楚行仄走遠,忽然想起來連他的名諱都沒有問過,不過若有一日他需要的時候倒是可以去方家商行找她幫忙,畢竟方家的生意這般大,幾乎沒有人沒聽過,也只要一打聽,就能在任何一處街市找到方家的鋪子。
這兩年,方瑾枝已經將方家的生意做的越發大了。
楚行仄離開千佛寺,登上馬車,忽看見之前被他隨意放在馬車上的那一包紅豆糖——他白日在集市里從小豆芽手中買的那一包。
楚行仄皺了皺眉。
“七爺,走嗎?”他的屬下見他皺著眉凝神半天,不由問道。
“等等。”楚行仄拿起那包紅豆糖,重新回到了千佛寺。
他看見方瑾枝坐著的長凳上放了一些糕點、糖果,其中就有一包紅豆糖。她喜歡吃這個?
雖已嫁為人婦,瞧著卻年紀很小的樣子。
楚行仄鬼使神差地竟是打算將這一包隨手買的紅豆糖拿給方瑾枝,他甚至給自己找了一個心安理得的藉口——反正他又不吃這個,扔到一旁也浪費。
他回到千佛寺門口,忽然看見在大殿門口立了一個尼姑打扮的婦人,鬼鬼祟祟地望著……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竟發現她一直望著方瑾枝。
楚行仄眯起眼睛打量著那個尼姑。那尼姑微微彎著腰咳嗦了一陣,立在她身旁的是一個年紀很小的小尼姑,攙扶著她轉過身來,朝著一旁的小路離去。
他猛地收縮眼瞳。
錦熙王妃的妹妹?她怎麼還活著?當初不是難產死了嗎?
雖然當年之事不過陰錯陽差,可是楚行仄在記人這方面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她。
楚行仄立在那裡許久,才邁出步子回到大殿中。
見他重新回來了,方瑾枝也有些意外,詫異地從長凳上起身迎上去。
“之前在路邊隨手買了一包糖,見夫人身邊也有同家鋪子的糖果,就拿來給夫人罷!”楚行仄將手裡的那包紅豆糖遞給了方瑾枝。
方瑾枝將紅豆糖接過來,也是覺得有些驚訝。小豆芽那鋪子賣的糖果所用的油紙上是印了花紋的,所以能瞧出來這兩包紅豆糖都是在她那鋪子買的。
“我是很喜歡這糖呢,謝謝伯伯了。”方瑾枝將這包紅豆糖和之前的那一包放在一處,“倒是沒有想到伯伯居然會買糖果。”
楚行仄默了默,“老夫的女兒喜歡這糖果,恰巧……賣糖果的那孩子有點她的影子就順手買了……”
楚行仄向來說話真真假假,這句倒是難得說了句真話。
“抱歉……”方瑾枝有些歉意地看著他。
“無事,她已經離開很多年了。”楚行仄溫和地笑笑,“夫人雖是婦人髻,但是年紀瞧著卻不大,看上去好像不到十六似的。”
方瑾枝沒有多想,笑著說:“是呢,的確還不到十六。”
方瑾枝忽然覺得腹中一陣難受,側過身子,以手掩唇一陣乾嘔。
楚行仄若有所思地看向方瑾枝尚且平坦的小丨腹,他上前兩步,拿起方瑾枝放在長凳上的水囊遞給方瑾枝。
方瑾枝喝了幾口水,胸腹之中的難受好些了,才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讓伯伯瞧笑話了,最近有些害喜……”
“有孕是喜事,大喜事……”楚行仄點點頭,手指輕輕捻過平整的衣袖。
第171章 知曉
楚行仄回到馬車上, 馬車軲軲前行時,他推開半扇車門,對屬下說:“去查一查宗恪那個妹妹的生辰。”
坐在馬車前面的兩個人, 一個在趕馬車,另外一個聽了楚行仄的吩咐, 立刻從馬車上跳下去,匆匆走進人群。
楚行仄將車門合上,重新倚在車壁上,忽然覺得一陣心煩。他腦中不斷浮現方瑾枝的模樣來,又憶起方宗恪。
方瑾枝長得一點都不像方宗恪。
楚行仄慢慢閉上眼睛細細回憶方宗恪父母的樣子, 他有著十分厲害的記人本事,即使是過去了很多年,只要是見過的人,他就可以慢慢將他的容貌回憶出來。
方宗恪父親的長相逐漸在他腦海中變得清晰,方宗恪的長相本來就酷似他的父親。方瑾枝的長相與方宗恪毫無半分相似, 那自然不像方宗恪的父親。
至於方宗恪的母親,他應該沒見過才對。
不對……
當初方宗恪帶著楚月兮私奔的時候,方宗恪的父母是有去過王府的。那個女人……
楚行仄的回憶慢慢被打開。
狹長的丹鳳眼,還有薄薄的唇總是輕抿著,嫻靜溫柔。
方瑾枝與她父母的容貌完全沒有半分的相似……
“是個伯伯給我的……”
熟悉的聲音傳進來, 楚行仄掀開車窗邊的帷幔。另外一輛馬車以更快的速度超過他所乘坐的馬車。
那輛馬車窗邊的帘子被風吹起來,露出方瑾枝的側臉。
風有點大,吹拂在方瑾枝的臉上,遮了她一邊的側臉, 水色的薄幔仿若遮容的輕紗。方瑾枝蹙著眉,偏著頭躲避。從馬車裡面伸出一隻手,將她身邊的車窗拉上,一切歸於平靜。
楚行仄心中一震。
他終於想明白了自第一次見到方瑾枝時那種熟悉的感覺是緣於何!
永遠掬著一層瀲灩的清澈明眸,唇瓣若隱若現的梨渦……
“月兮……”楚行仄的聲音乾癟生澀,好像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聲音。
方瑾枝的容貌與楚月兮的容貌並沒有太多相似之處,可是因為同樣有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和唇畔的一對小坑,嫣然淺笑時,總有那麼三兩分的神似。
“不、不可能的……”楚行仄慢慢搖頭。
他回到住處之後一直在等消息,那個去調查方瑾枝生辰的屬下很晚才匆匆趕回來。
“回七爺,方大哥妹妹的生辰是十二月十二。說來也是不容易,本來方家夫人難產,府里都傳那個孩子生下來就夭折了。可是到了第二日,府里又報了喜,說那個孩子又活了下來……”
楚行仄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擺擺手讓他退下。
屋子裡很安靜,楚行仄一動不動地坐在一把黃梨木圈椅里。許久之後,他才自言自語道:“怎麼可能呢?那個野孩子居然還活著?”
無人作答,屋子裡又逐漸歸於平靜。
一片寂靜里,楚行仄重重嘆了口氣,“宗恪啊宗恪,你真是……”
……
到了正月末,方瑾枝腹中的胎兒月份也有快三個半月了,是害喜最為嚴重的時候。每日吃了多少東西,沒過多久就會吐出來。她前一段時日食量大增導致豐腴不少,如今竟是很快消瘦下來,甚至比她未有身孕時更加消瘦。
陸無硯尋了太醫給她調理,可是對於婦人孕期害喜一事,宮裡的這些太醫可謂是束手無策。
他們寫了一些孕期禁忌的食物以後,只說讓方瑾枝愛吃什麼吃什麼,照著心意來。
說了跟沒說一樣。
瞧著方瑾枝日益消瘦,陸無硯心裡十分焦急和心疼,可這個時候他能夠做的也只是陪伴。陸無硯日日夜夜陪著方瑾枝,但凡是她想要什麼東西,不管有多不易,陸無硯總會想辦法弄到。
正是冬日裡,很多瓜果鮮蔬不在的時候,可方瑾枝時常忽然想要吃什麼東西,陸無硯總是千方百計儘量給她弄到。
方瑾枝對吃的東西越來越挑剔,時常嫌棄菜餚不可口,縱使是她以前十分喜歡吃的美食。
陸無硯想了又想,忍著廚房的髒亂,去學習下廚,只願能做出方瑾枝愛吃的東西來。
自從上次在禹仙宮的相見,長公主最近時常稱病不去早朝,時間也大把閒了下來。她也不知道怎麼的,瞧著陸無硯鑽廚房怪有趣的,竟是也跟著鑽了廚房。
一個陸無硯,足夠讓整個廚房裡的廚子頭大的了,再來一個更加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長公主,長公主別院廚房裡的這些廚子們日日過的那叫一個心驚膽戰。
陸無硯整日都在嫌棄這個髒那個髒,擺在他面前的蔬菜就沒有不洗個十次八次的,還得長相白淨的人洗過,他才滿意。
而長公主,就更不必說了。她進了三次廚房,其中兩次把廚房給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