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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佳茵帶著人衝到姜晗梓院子裡時,桃子立刻去找了秦老夫人救命。秦老夫人是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的,急忙帶著秦雨楠趕了過去。
她們趕到的時候,就看見陸佳茵抬腳踹在姜晗梓肚子上那一幕。秦老夫人急忙令人把陸佳茵拉開。
這一次,向來軟弱溫柔的秦老夫人第一次震怒。火氣衝上來,她命令下人將陸佳茵關起來,派人把守,不再允許她踏出房門半步。
當陸佳茵踹到姜晗梓肚子上的時候,姜晗梓就以為這個孩子保不住了。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運氣降臨,她雖然見了紅,動了胎氣,這一胎竟保了下來。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可思議。
“老夫人守了您好一會兒才離開呢,她可交代了要您好好安胎,又給咱們院子撥了四個婆子過來呢!”桃子一臉喜氣地說。
“夫人還在府里嗎?”姜晗梓的臉上卻沒有什麼喜色。
桃子愣了一下,忙說:“夫人還在府里。不過,老夫人交代過了絕對不允許她再踏出院子半步!她再也不能害姨娘了!”
姜晗梓“嗯”了一聲,卻並不相信陸佳茵就會自從安分起來。
她平靜的眸子裡隱藏了再也化不開的仇恨。
她只是想活著而已,縱使懷了身孕,她也從來沒有爭寵的想法。可是她想避開,陸佳茵卻不會放過她。
既然如此,哪裡還有繼續避讓的道理?
姜晗梓的嘴角慢慢划過一抹冷笑。她若不把這一切苦難折磨雙倍奉還,簡直枉為人,更枉為人母。
……
安安醒過來的時候正是黎明時分,她是被疼醒的。
不甚明亮的光從窗紙稀稀落落地灑進屋子裡,帶著點冷意。
安安忍著劇痛艱難地向左側轉過頭去,卻沒有如以前的每一天醒來時那樣看見平平。她呆怔了好久好久,才慢慢反應過來,她已經和平平分開了。
她十分艱難地低下頭,目光落在自己被包紮地很厚很厚的左肩頭。
沒有了,她的左臂沒有了。
從此以後,她的左臂不再屬於她,已經完完全全成為了平平的右臂。
安安望著自己身體左側好久好久,好的身體左側空了,她的心裡好像也跟著空了。她竟然莫名難過起來,好像總有一種從這一刻起她的身體不再完整的感覺。
她張了張嘴,想要喊“平平”,她不習慣醒來的時候見不到平平。可是她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她閉著眼睛想了好一會兒,才把這一切理清楚。
平平呢?
她還好嗎?會不會像顧希當初那樣疼?
顧不得自己傷口有多疼,她心裡無限擔心起平平來。她想要見到平平,想要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心裡一慌,傷口竟是更疼了。
安安一點一點地轉過頭,望向右側。她不由愣住了。
劉明恕伏在一旁的方桌上睡著,方桌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糙藥和瓶瓶罐罐。
安安是有一些怕劉明恕的。
她性子本來就膽小,那多年藏匿在箱子裡和衣櫥里的生活讓她不敢接觸生人。她面對生人的時候總是帶著警惕和畏懼的。而偏偏,劉明恕又是一個總冷著臉的人。
而此時劉明恕安安靜靜地睡著,那種冷傲的感覺似乎也被抽離了。
安安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怕劉明恕忽然醒過來,立刻收回了目光。可是她心想他正睡著,也不會發現,又第二次將目光落在劉明恕熟睡的側顏上。這好像是安安第一次認真打量劉明恕的模樣。
熟睡中的劉明恕忽然睜開眼睛。
安安一驚,立刻把眼睛死死閉上,不想被他發現。可是她又一想,不對呀,劉明恕是個瞎子!他看不見呀!
安安還沒來得及睜開眼睛,就聽見一陣衣料婆娑的聲音。她剛睜開眼睛,一片青色的布料卻覆在她的眼睛上擋住了她的視線。緊接著,便是溫涼的手掌覆在她的額頭。
安安的雙頰立刻飄上一片淡淡的紅暈,這才慢慢反應過來覆在她眼睛上的青色布料是劉明恕的衣袖。
她小心翼翼地輕輕嗅了一下。
劉明恕“咦”了一聲,安安驚得連喘息都不敢了。
她怎麼就忘了劉明恕敏銳得可怕!
覆在安安眼睛上的袖子移開了,安安又重新能夠看清了。劉明恕搭在安安額頭的手掌移開,順著她的右肩慢慢下滑,不經意間划過她的胳膊,最後摸索著握住她的右手手腕,搭在她的脈搏上。
安安因為傷口包紮的緣故,左臂是裸著的。她覺得劉明恕的手掌划過的地方染出了一陣蘇麻,又有一點辣。
她不敢再轉頭,只將眼珠移到右側,悄悄打量劉明恕。劉明恕立在床邊為她把脈,他微微彎著腰,眉心緊蹙。
劉明恕忽然抬頭,虛無的目光落在安安的眼睛上。
明知道劉明恕看不見,對上他那雙虛無的眸子時,安安的心還是斷弦一般停了一瞬。
“安安?”劉明恕低聲喚了一聲。
安安第一次發覺自己的名字竟是有些好聽。
劉明恕沒有聽見回答,他微微側耳,更仔細地去聽。
安安多想回答他一聲,可是她張了張嘴什麼音都發不出來。
劉明恕已經重新站直了身子,轉身往外走。
看著他離開,安安心裡一急。
“劉……”
她的發音微弱而細小,可喘息聲卻加重了許多。
劉明恕猛地停住腳步。
因為他停下腳步,安安心裡竟是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欣喜來。
劉明恕很快喊來了入醫餵安安喝一些水,又吩咐入毒通知方瑾枝和平平。入毒小跑著衝到後院告訴方瑾枝的和平平這個好消息。
方瑾枝正陪著平平練習走路。
平平和安安自從學會走路的那一天起,便是用兩個人相連的身子走路。如今兩個人分開了,平平竟然有些不適應,一時之間掌握不好平衡。方瑾枝便每日都陪著她練習找平衡。
聽入毒說安安醒過來了,方瑾枝和平平心中同時生出一股狂喜,姐妹兩個相互攙扶著上樓,疾步衝到安安的房間。
“安安!”
望著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的安安,方瑾枝和平平瞬間熱淚盈眶。
“姐……”安安很努力才發出微弱的聲音來。
方瑾枝和平平衝到床邊,緊緊握住她的手。
“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方瑾枝和平平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
入醫端著湯藥,笑著說:“這是劉先生熬的藥,他交代了要讓安安喝下,再睡一會兒。安安現在剛剛醒過來不能太勞累了。”
“知道了。”方瑾枝忙擦了淚,接了入醫手裡的湯藥親自餵安安喝下去。
平平卻仍舊握著安安的手,她咬著嘴唇什麼都不說,含淚望著安安。
安安便對她露出一個笑臉來。
她們是雙生子,是一個眼神一個表情,或者只是一抹直覺就可以知道對方心意的雙生子。就算平平一句話都不說,安安也知道她的意思。
平平的意思是:不管過去還是未來,不管是相連還是分開,我們永遠都在一起。
對於方瑾枝來說安安的甦醒簡直是天大的喜事。這段時日,她沒有一天不擔心著兩個妹妹。雖然劉明恕坦言安安的甦醒並不代表她日後就會徹底痊癒,可是她的甦醒還是讓方瑾枝萬分地歡喜。
方瑾枝餵安安喝了湯藥,又餵她喝了一些清粥,安安又沉沉睡去了。
等安安睡著了以後,平平壓低了聲音說:“姐姐,你這段時間也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我陪著安安就好。”
方瑾枝還想留下來照顧安安,可是一看見平平那張和安安一模一樣的臉頰,她就把話收了回去。
“好,你的傷口也還沒好,不許太累了。”方瑾枝柔聲說。
平平笑著點頭。
這是自從她甦醒以後第一次露出燦爛的笑容。
方瑾枝走了以後,平平一直守在床邊,靜靜望著安安。她的妹妹醒過來了,沒有什麼比這個更令她開心了。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安安放在身側的手。
安安不僅是她的妹妹,還是她的另一半。她們兩個的身體分開了,可是她們兩個的牽絆和情誼卻是永遠都分不開的。
門外忽然響起一道輕微的輕咳聲。
是顧希。
平平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把安安的手放下,又為她仔細蓋好了被子,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你怎麼來了?”平平帶著顧希遠離了安安的門口,一直走到樓下才問。
“聽說安安醒過來了?”顧希抬頭看了一眼樓上安安所在的房間。
提到安安,平平的臉上立刻又浮現燦爛的笑容。她笑著重重點頭,開心地說:“是呢,今天一早醒過來了!不過她現在睡著了,不能吵著她。”
顧希點點頭,不再問安安。
他垂下眸,看向平平的右臂,問:“還疼嗎?”
平平咬了一下嘴唇,才輕輕搖頭,小聲說:“劉先生配的藥很好用,已經沒有以前那麼疼了。”
“那就好……”
顧希沉默了一會兒,才繼續說:“不要逞強,千萬不要用右手提東西。晚上睡覺的時候也要小心,別壓著胳膊。沒有必要的話,還是不要出門了,千萬別去人多的地方以防擠壓、磕碰。上下樓梯的時候也得注意。陰雨天的時候,要多穿一些,千萬不能著涼受cháo。若是疼了,用暖爐溫著能減緩疼痛,那些止痛的藥還是要少喝一些,對身體不好。”
平平本是垂著眉眼安靜地聽他說話,聽到這裡的時候,她才慢慢抬起頭來,望著顧希,問:“顧希,你要……去別的地方嗎?”
顧希呼吸凝了一瞬,才說:“明天隨大軍出征。”
平平愕然地望著他,緩了一會兒,才問:“什麼時候回來?”
“遼軍大勝時。”
平平藏在袖子裡的手悄悄握緊,她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叮囑:“照顧好自己,平安回來……”
“我會的。”顧希點頭,他深深看了平平一眼,才轉身離開。
平平望著顧希走遠的背影,她向前邁出一步,卻不再邁出第二步,只靜靜望著他的身影越走越遠,在心裡默默為他祝福。
若如今朝中形勢不變,陸無硯日後將會登臨帝位。等到那個時候,平平就是皇后的妹妹。她又是方家的女兒,自帶驚天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