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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不哭……”

    方瑾枝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眼淚,又因為這一句蹩腳的話淚流不止。她們的聲音很小,發言也不准,可是這是方瑾枝聽過的最動聽的話。

    “不哭,姐姐不哭了。”方瑾枝用手背使勁兒擦去眼角的淚。她擦地太用力,大眼睛旁邊的白嫩肌膚都被擦紅了。

    “來,咱們擦藥。”衛媽媽將外傷藥拿過來,方瑾枝便和她一起為兩個妹妹擦藥。

    衛媽媽說:“姑娘還沒回來的時候,她們餓了,奴婢正給她們餵飯。府上的幾位姑娘都來了。今兒不趕巧,入茶帶著米寶兒和鹽寶兒認各處院子,阿星和阿月又跟你去了垂鞘院。院子裡只有我一個。奴婢把她們抱到床上餵飯,下去端茶水的間檔,幾位姑娘自己上來了。奴婢也嚇壞了呀!幸好她們兩個機靈,直接從床上翻下來,爬到床底下……”

    “知道了。”方瑾枝點點頭,越發小心地給兩個妹妹塗抹藥膏。冰涼的藥膏塗到她們的後背上,引得她們兩個挺直了小脊樑。明明疼得很,卻不會出聲喊疼。  

    “平平和安安不怕,姐姐在呢。”方瑾枝抱著兩個妹妹,讓她們兩個靠在自己身上。

    她又轉過身對衛媽媽說:“今天不把她們放在箱子裡,抱到床上去,和我一起睡。”

    “誒,奴婢一定好好守著門,再也不讓別人進來!”衛媽媽像立誓似地說。她卻趁著下樓取熱水的時候,悄悄抹眼淚。她的這三個小主子的命都太苦了。

    梳洗過後,方瑾枝讓衛媽媽幫忙,抱著兩個妹妹臥躺在床上。她們背後有傷,只能臥躺。

    免得她們睡得不舒服,方瑾枝也在大床的外側,跟她們一樣臥躺著。她偏過頭,望著兩個小小的妹妹,柔聲說:“睡吧。”

    兩個小姑娘也偏過頭來望著她。

    “姐姐……”

    這一回,她們兩個的發音已經準確了很多。

    “嗯!”方瑾枝重重點頭,“說得很好,真棒!”

    方瑾枝使勁兒閉了一下眼睛,不讓自己再哭。等胸腔里那股子酸勁兒沒了,才小心翼翼地給兩個妹妹拉了被子。  

    她一直望著兩個妹妹,直到兩個妹妹呼吸勻稱,進入了酣眠。方瑾枝才肯去睡。她喃喃道:“姐姐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們的……我發誓……”

    第25章 背書

    “書法九勢, 為落筆、轉筆、藏峰、藏頭、護尾、疾勢、掠筆、澀勢、橫鱗豎勒。”陸無硯看一眼踩在矮凳上寫字的方瑾枝,頓了一下。前世的時候,他也曾用啟蒙的名義教她寫字, 可惜那時候他本就敷衍,害得方瑾枝回去以後還要熬夜自學。

    “凡落筆結字, 上皆覆下,下以承上,使其形勢遞相映帶,無使勢背。即使無師者,翰墨功多, 亦可造妙境耳。”

    方瑾枝抬起手,用手背蹭了一下額頭上的薄汗,她已經寫了很久的大字,累得很,更何況陸無硯的院落比別處熱得多。她轉過頭來望著陸無硯, 崇拜地說:“三哥哥說的真好!”

    陸無硯用微微彎曲的食指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額頭,道:“皆為古人言,出自《九勢》。一會兒讓入烹找來給你,回去背熟。”

    “哦……”方瑾枝轉過頭來繼續寫字。她心裡卻忍不住嘟囔:這人真是奇怪,起先帶著她玩, 現在真教她東西的時候卻嚴厲到可怕!字都沒認全怎麼背嘛……  

    方瑾枝看著案邊厚厚一沓寫完的簪花宣紙,癟了一下嘴。

    手好酸,小腿也好麻。方瑾枝偷偷瞟一眼陸無硯,見他低著頭看一卷書, 她不由放鬆了一下腰背。陸無硯沒有抬頭,順手從窗台上的元霽藍釉白龍紋梅瓶里抽出一枝紅梅,敲了一下方瑾枝的後背。方瑾枝立刻挺直了脊背,再不敢放鬆一下。

    “還有六頁,寫完再歇。”

    “曉得了。”方瑾枝握緊手裡的筆,收起心神,認真地寫字。她知道自己跟陸家的姑娘們不同,她們可以撒嬌耍懶,可她不行。是她不該有懶散的心思,應該更加努力才是。

    方瑾枝一筆一划寫得專注,陸無硯卻從書卷中抬首,靜靜望著她。她有剛開始學寫字的小孩子的通病,墨汁染在手上,甚至弄到了白皙的小臉蛋上。規整的丱發也鬆散了些,一綹兒發垂下來,將陸無硯的視線隔成兩片。他早就想伸手替她掖發,卻因為擔心饒了她而作罷。

    他比她盼著那剩下的六頁簪花宣紙快點寫完。

    方瑾枝的小手將寫好的一頁紙放在一旁,案上只剩最後一張,兩個人同時在心裡鬆了口氣。

    方瑾枝卻停筆了,似在想著什麼。看著她覆了一層薄汗的額頭輕輕蹙起,陸無硯就知道她的心裡又開始合計什麼事兒了。  

    方瑾枝知道陸無硯在看著她,她在他的注視下,一筆一划地寫:三哥哥教瑾枝寫字,很雷,可是佷開心。

    陸無硯站起來,拿了硃筆,在“雷”字和“佷”字上畫了圈。又在旁邊寫了正確的字,道:“把錯字寫十遍再歇。”

    方瑾枝握起小拳頭敲了敲自己的頭,小聲嘟囔:“弄巧成拙了……”

    陸無硯忍了笑,說:“成語用對了,獎你抵五遍。”

    “嗯!謝謝三哥哥!”方瑾枝彎了一雙月牙眼,從抽屜里拿出嶄新的白紙,開始一筆一划地寫“累”字和“很”字。

    “終於寫完啦!”方瑾枝放下毛筆,從矮凳上跳下來,直奔入烹而去,眼巴巴瞅著她。三哥哥說寫完了會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呢……

    入烹忍俊不禁地說:“表姑娘稍等,奴婢這就去給您端來。不過呀,您還是應該先洗洗手和小臉蛋!”  

    方瑾枝疑惑地攤開自己的手,才見到上面全是墨汁,髒兮兮的。她頓時紅了臉,不好意思起來。

    入烹端來了溫水,方瑾枝剛想把自己的一雙小手放進去,手腕卻被陸無硯抓住。陸無硯將錦帕浸濕,小心翼翼地給方瑾枝擦去臉上的墨汁,又給她鬢角的亂發掖到腦後,才讓她就著玫瑰香胰洗了手。

    方瑾枝將自己的手攤在眼前反反覆覆地看,指頭fèng兒都不敢大意了。直到一雙小髒手又變成白白嫩嫩了,才滿意——她可不敢髒兮兮地出現在陸無硯面前。

    “謝謝三哥哥!”方瑾枝彎著一對月牙眼,可是卻緊抿著唇。自從她門牙掉了以後,如今說話和笑的時候格外注意,不想露出缺了一顆牙的模樣。

    “表姑娘,吃糕點了。”入烹笑眯眯地端上幾道精緻的糕點。她最近也發現了方瑾枝日日來這裡的好處,好像冰冷的垂鞘院也有了人氣和生機。

    方瑾枝吃了幾塊糕點,又去拿蘋果吃。

    “三哥哥,我們下午還寫……”方瑾枝的話噎在嗓子裡。

    “怎麼了?”正看著書的陸無硯不由詫異地抬頭看她。  

    方瑾枝急忙拿了錦帕捂了嘴,一吐。她苦著臉,說:“三哥哥,你這裡的東西不僅栗子硬,蘋果也太硬了……”

    原來竟是她另外一顆牙也在吃蘋果的時候嗑掉了。好在這一顆牙已經鬆動了很久,又不是她第一次退牙,倒是沒有上次那麼疼了。

    可是掉了牙的樣子總歸不太好看,方瑾枝還是有些怏怏。

    “表姑娘不愁,退了牙代表您快要長大了呀!”入烹一邊拿了溫水讓她漱口,一邊柔聲哄她。

    長大?

    這倒是好事!

    方瑾枝疑惑地望著入烹,問:“除了退牙,還有什麼呢?還要經歷什麼才代表長大了呢?”

    入烹一滯。方瑾枝如今才六歲,總不能告訴她說姑娘家來了葵水才是真正地長大。入烹竟是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能夠有能力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才是真正的長大。”陸無硯忽然說。

    方瑾枝怔怔望著陸無硯,過了好半天,她才輕輕眨了一下眼,然後用力點了一下頭。她知道的,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本來就是她盼著長大的初衷。  

    “來。”陸無硯說著,已經起身。順便拿起了小几上入烹剛帶過來的《九勢》。

    方瑾枝忙跟上。

    陸無硯帶著方瑾枝去了閣樓的最頂層,趁著大好的陽光,他坐在一把藤椅里,被不計其數的白色鴿子圍繞。

    “三哥哥,你要教我背《九勢》嗎?”方瑾枝小心翼翼地避開滿地的白鴿子,走到陸無硯身邊。

    “嗯。”陸無硯輕輕一撈,將方瑾枝抱在膝上,然後雙臂環過她小小的身子,將《九勢》攤開在她眼前。

    “夫書肇於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

    陸無硯的聲音在方瑾枝耳邊響起,帶著一種他平日裡不曾有的認真。方瑾枝忙跟著念:“夫書肇於自然,自然既立,陰陽生焉。”

    “陰陽既生,形勢出矣。藏頭護尾,力在字中,下筆用力,肌膚之麗。”

    “陰陽既生,形勢出矣……”

    一低一脆的兩道聲音相應著,引得立在欄杆上的一隻白鴿停了喝水,轉過頭小腦袋看了一眼。  

    入烹本來端著一些甜點上來,可是她站在樓梯口的時候又停住。大片白鴿之中,陸無硯抱著方瑾枝教她背書的景,仿若就是一幅畫,誰都融不進去的畫。入烹不忍心打擾,她想了想,悄悄退了下去。

    可沒過多久,入烹還是急匆匆折返回來。她穿過白色的鴿子,走到陸無硯身邊,打斷他們兩個人,稟:“爺,雲先生回來了。”

    陸無硯正翻書頁的手指一頓,他拍了拍方瑾枝的手背,道:“好了,今天就到這裡了。回去把今日教你的背熟。”

    “好!我一定背熟!”方瑾枝知道陸無硯是有事情了,急忙從他膝上跳下來。

    方瑾枝被入烹領著往下走,在一樓見到雲先生的時候,方瑾枝驚訝了。明明是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可是面容怎麼瞧著只像剛過而立之年?

    “入烹,這位雲先生是三哥哥的朋友嗎?”方瑾枝有些疑惑地問道。

    入烹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對方瑾枝說實情,她想了想,還是胡亂敷衍:“算是忘年交吧。”

    方瑾枝點點頭,心裡想著那就應該是駐顏術奇佳的老人了。入烹看她一眼,心裡明白第一次見到雲先生的人都會有的疑惑,她便笑著說:“表姑娘是不是好奇雲先生的年紀?”

    “可以說嗎?”方瑾枝的眼睛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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