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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糖。”
安安睜大了眼睛,有些驚訝地望著劉明恕。
他……他餵她吃了一塊糖?
安安的臉一點一點漲紅了。
劉明恕走回長桌,摸著那個裝著糖塊的盒子。裡面的糖只剩下一半了。
曾經有一個小姑娘只要吃藥就會哭,卻又能被一顆糖豆哄得開開心心。從那以後,他的藥箱裡永遠放著一盒糖。
“明恕哥哥,我以後生病了都要你來醫!”她伴了個鬼臉,“我連父皇都信不過!”
從那以後,他跟著她父皇更加努力學醫。她自小就身弱,他想為她調理好身體,讓她可以像她想要的那樣爬樹、下水、騎馬……
劉明恕因早產的緣故,自出生起就什麼都看不見,長到五歲還不會說話。直到有一天,一個剛會走路的小姑娘一口個“明恕哥哥”拉著也鑽進花圃里,一個字一個字教他說話。即使她自己還不能把話說完整。
她不僅教他說話,還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划教他寫字。
那封信自然就是她寄來的,也只有她會給他寄信,她會把想要說的話刻在小木板上。只是幾個小木板,他便足以知道她要告訴他的事情。
——明恕哥哥,我又病了。我有了身孕,可是宿國的這些太醫都說胎象不穩,他們都是庸醫!我不要他們給我診治,你快來救我!
即使她已經嫁了人,只要她需要,他當然會不遠萬里立刻去找她。
劉明恕斂了眉,他一直都知道,她只把他當成哥哥。
他將手裡的糖盒蓋子合上,放在安安的枕邊,“若是再疼,便吃一顆吧。”
“好……”
等劉明恕出去以後,安安使出全部的力氣握住那個盒子,小心翼翼挪到枕頭下面,枕著它。
……
陸無硯從宮中趕回來的時候,果然將那個四不像帶了回來。方瑾枝愣愣看著那個東西,轉過頭去問陸無硯:“你覺得咱們的孩子會喜歡這個?”
“會,一定會。”陸無硯十分認真地說。
方瑾枝看了他一眼,扶著米寶兒的手,直接轉身進了屋。完全不想再看見那個丑了吧唧的東西一眼。
九月初十這一日,方瑾枝正坐在後院一邊吃著入茶點出的分茶,一邊瞧著花圃里爭先怒放的鮮花。
她突然感覺到一陣腹痛。
那腹痛來得極快,好像在瞬息之間,就有一股熱流弄濕了她的裙子。她在片刻地呆怔以後,偏過頭來,望著坐在她身邊閉目養神的陸無硯,說:“無硯,我好像要生了。”
陸無硯合著眼反應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問:“你說什麼?”
方瑾枝沒有再重複一遍,而是靜靜望著他。
陸無硯一下子反應過來,他直接從藤椅里彈起來,抱著方瑾枝就往屋子裡跑。
自從當初方瑾枝為了兩個妹妹分開的事情搬來入樓,她和陸無硯便在入樓住了下來。後來溫國公又鬧了一出將爵位傳給二兒子的戲碼。陸無硯更是沒有帶方瑾枝回溫國公府。至於分家等一系列的事兒,都被他往後推了,只等方瑾枝平安產生之後再說。
產婆也是早就請好了。
陸無硯一邊抱著方瑾枝回到屋中,一邊吩咐跟著的兩個小丫鬟趕快去請產婆。
方瑾枝一直很平靜,被陸無硯抱著的時候,她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是等到陸無硯把她放到床上的時候,她才一下子慌了,急忙抓住了陸無硯的手。
“別怕,我在這兒呢。在這兒陪著你。”陸無硯反手握住方瑾枝的手。
早就請好的兩個產婆立刻就趕了進來,還有那先前挑好的六個奶娘也小跑著趕過來幫忙。
“不……”方瑾枝搖搖頭,想要推開陸無硯。
“你還是出去吧,出去吧!”方瑾枝連連搖頭。
那樣的場景說不定又要引得陸無硯不適,讓他想起以前的那些事情。一想到這裡,原本慌亂懼怕的方瑾枝忽然有了勇氣,硬是不讓陸無硯留在屋子裡陪著。
產婆和辱娘也勸陸無硯離開。
陸無硯卻始終堅持著,他坐在床頭的位置,握住方瑾枝的手,說道:“不要多想其他事情,我在這裡陪著你。”
他的語氣是堅決的。
方瑾枝當然了解陸無硯的執拗固執,他既然這般說了,恐怕想要勸他出去還要費一番口舌。方瑾枝還沒來得及再勸她,忽然一陣劇痛襲來,將她所有理智淹沒。
她再來不及勸陸無硯離開,只剩死死抓著他的手,索取力量。
“羊水已經破了,夫人用點力氣,很快就會好的!”產婆反反覆覆地說著這樣的話。
她們的話有的能傳進方瑾枝的耳朵里,有的卻並不能被她聽見。方瑾枝忍著一陣又一陣排山倒海一樣的疼痛,努力配合產婆的話使勁兒。
疼得無法忍受的時候,她就抓著陸無硯的手,哭著說:“我不要生了,我再也不要生了!”
“好,再也不生的,再也不生了……”
陸無硯平日裡見不得方瑾枝受一丁點的委屈,她皺一下眉頭,他都要擔心。此時此刻親眼看著她忍受這樣的痛苦,而他又完全幫不上忙,陸無硯仿若自己也經歷了一遭撕心裂肺地劇痛。
“都是那個小東西惹的禍,等他出來了,看我不狠狠揍他一頓!”陸無硯生氣地說。
方瑾枝一邊和疼痛抗爭,一邊哭著搖頭:“不許……不許揍他……我、我生一個孩子可不容易了,不能隨便揍的……”
“好,不揍,不揍了!”
幾個產婆和辱娘聽著方瑾枝和陸無硯的對話,在一片緊張的氛圍下,心中卻暗覺好笑。
女子生產的時候本來就要避開,若說是服氣感情和睦,女子難產,這做丈夫的倒還有可能進來陪著。哪裡有像陸無硯這樣一開始就在屋子裡陪著的?
更何況,陸無硯不是號稱有著幾近病態的潔癖嗎?
這……也不像啊!
方瑾枝本來就有些懼怕生產,她已經做好了生個三天三夜的準備,可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不過半個時辰,她的肚子就空了。
小孩子清脆的哭聲響起的時候,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別說是她沒反應過來了,就連一旁的陸無硯也沒反應過來。他皺著眉看著產婆懷裡的小不點,有點不能接受那是他的孩子。
“恭喜少爺,恭喜夫人,是位小少爺!別的嬰孩剛出生的時候都皺巴巴的,咱們的小少爺竟這般好看呦!”產婆連連道喜。她見陸無硯和方瑾枝都沒什麼反應,又重複了兩遍。
過了好一會兒,陸無硯才淡淡地說:“哦,知道了。”
他又低下頭,用帕子擦方瑾枝額上的汗珠兒,心疼地說:“那個小東西總算出來了,一會兒想吃什麼?我讓入熏去準備。”
方瑾枝有些茫然地望著陸無硯,然後木訥地報了幾個菜名。
陸無硯讓下人記下,交代入熏去立刻烹製。
陸無硯這才看向抱著陸鍾瑾的產婆,他皺了一下眉,責備的目光掃向屋子裡僵了一臉喜色的六個奶娘,質問:“你們怎麼還不把他抱走?”
六個奶娘齊刷刷愣住了,這還是她們頭一遭遇見孩子一出生父母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讓奶娘把孩子抱走的!
她們幾個在最初的呆怔之後立刻反應過來,急忙應下來,把剛剛用溫水洗過的陸鍾瑾包好,抱著往外走。
奶娘抱著陸鍾瑾走到門口的時候,方瑾枝才一下子從疼痛中反應過來。
“孩子!我的孩子!抱來!抱來給我!”她掙扎著竟是要坐起來。
“別,別起來,讓她們抱過來就是了,你別動!”陸無硯立刻摁住了方瑾枝的一雙肩膀。
“誒!”奶娘應了一聲,心裡想著還是孩子娘惦記著孩子,忙把陸鍾瑾抱到了床邊。
她小心翼翼地把陸鍾瑾放在方瑾枝的身邊,滿臉喜色地說:“是位極漂亮的小少爺!”
方瑾枝看見陸鍾瑾的那一刻,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撞擊了一下,然後有著柔軟的東西鋪天蓋地灑下來,將她整個心都軟化了。
“鍾瑾……”方瑾枝費力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摸上陸鍾瑾的臉頰。
小孩子的臉蛋白白嫩嫩的,嫩得讓方瑾枝不敢碰。她的指尖還沒有碰到陸鍾瑾的臉頰,又畏懼地縮了回來。
可是又想靠近他,想要抱著他。
方瑾枝又一次,小心翼翼地摸上陸鍾瑾的臉頰。
終於碰到他嬌嫩的白瓷臉蛋兒,方瑾枝忽然就落了淚。
陸鍾瑾抬起手,小拳頭揮啊揮。方瑾枝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小拳頭,她的手竟是在微微發顫。
“怎麼又哭了?”陸無硯皺著眉,不悅地用指腹抹去方瑾枝眼角的淚珠兒,這才低下頭看向襁褓里的陸鍾瑾。
陸無硯看向陸鍾瑾的時候,襁褓里的陸鍾瑾忽然睜開了眼睛,一雙黑葡萄一樣的眼睛好奇地盯著陸無硯看。
陸無硯整個人僵在那裡。縱使是他這般性子孤冷的人,還是在看見陸鍾瑾的第一眼那一瞬間,整個人仿若被擊中了,陌生的情愫在他心裡撬開一個角,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迅速滋生蔓延。
“他睜開眼睛了!”方瑾枝欣喜地驚呼出來。
陸鍾瑾盯著陸無硯的黑溜溜眼珠子在眼眶裡微微轉動,望向方瑾枝,然後他突然咧嘴笑了。
即使是剛出生,陸鍾瑾的眉眼尚未長開,可是他一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有了陸無硯七八分相似的容貌。
“小無硯,真的是小無硯!”方瑾枝激動地又落下淚來,她湊過去,親吻著陸鍾瑾的額頭。
陸無硯這才一點一點緩過來,他看著方瑾枝吻著陸鍾瑾的額頭,他們兩個人緊緊相貼的樣子,讓他的嘴角慢慢落下了溫柔的笑容。
他微微彎下腰來,輕輕地,將方瑾枝和陸鍾瑾一併擁在懷裡。方瑾枝染著汗水的手握著陸鍾瑾小小的拳頭。陸無硯寬大的手掌握住方瑾枝的手,把他們母子的手一併握在掌中,慢慢收緊。
兩個產婆和幾個辱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出來。
對嘛!這才是初為人父、初為人母的正確反映嘛!
第185章 尾聲(五)
陸無硯餵方瑾枝喝了一大碗藥膳湯, 方瑾枝喝過以後就沉沉睡著了。陸無硯吻了吻她的額頭,替她將被子蓋好,這才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他直接去了陸鍾瑾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