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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初方宗恪在方瑾枝出嫁前夜將她擄走,或許是因為她父親的緣故。可是陸無硯找到方瑾枝以後,方宗恪已經不再阻止方瑾枝和陸無硯在一起,甚至對陸無硯的態度也變得沒那麼仇視。

    可方宗恪仍舊一意孤行隱瞞方瑾枝的身世,甚至在陸無硯跟方宗恪保證,他會一直護著方瑾枝後,方宗恪也沒有改變主意。

    陸無硯也終於明白方宗恪的那一句“真相遠比你想得更不堪”是什麼意思。

    怪不得。

    陸無硯擺了擺手,讓入熏和入鴿退下。

    許久,他才緩步走向靜思師太的臥房。

    靜憶師太和方瑾枝都不在屋子裡,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躺在床榻上的靜思師太淺薄的呼吸。

    陸無硯走過去,立在床邊看她一眼,略一猶豫,他抓起靜思師太身上的被子,蓋上她的臉,慢慢壓下去。

    “靜憶師太,您別太擔……”方瑾枝走到門口,手中的瓷碗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第128章 才敢

    陸無硯猛地回頭, 看著方瑾枝呆呆立在門口,她手中的青瓷祥雲紋的葵口碗摔在地上,滾燙的湯汁灑出來, 濺在她月色的罩紗裙上,也濺在她的手背上, 使得她的手背紅了一塊。  

    陸無硯幾步走過去,捧起她的手。將她手背上的熱湯擦去。

    方瑾枝仰著頭,怔怔望著他。

    靜憶師太則是急忙趕到床邊搖著靜思師太,“姐姐!姐姐!”

    方瑾枝一下子回過神來,她甩開陸無硯的手, 小跑著出去喊大夫。等大夫進來了,她又匆匆趕到靜憶師太身邊,將擔憂的靜憶師太拉開,“師太,您先別急, 先讓大夫瞧一瞧。”

    異常冷靜。

    方瑾枝將靜憶師太拉到牆角的玫瑰小椅里坐下,握著她冰涼的手寬慰了幾句。又時不時回頭看向正在被大夫灌下湯藥的靜思師太。

    方瑾枝進來的時候,陸無硯不過剛動手,所以僥倖還沒有將靜思師太悶死。靜思師太咳嗦了幾聲,她努力睜開眼睛, 可不過一瞬,又將眼睛合上,昏了過去。

    靜憶又重新守在床邊,黯然落淚。

    方瑾枝鬆了口氣, 她這才將目光落在一直立在角落的陸無硯身上。陸無硯一直看著她,等她望過來的時候,四目相對。

    方瑾枝率先走了出去,緩步下樓。陸無硯自然跟了上去。  

    方瑾枝立在一層大院子的幾株海棠前,她轉過身望向陸無硯。陸無硯對上她的目光,他眼中一片澄澈,只等著方瑾枝先開口。

    “如果你不喜歡靜思師太,或是你與她有什麼過節,我一會兒就讓人將她送走。再不出現在你眼前。”方瑾枝的眸中是乾乾淨淨的,甚至不帶一絲惱怒、難過的情緒。

    就像在和陸無硯說著最尋常的家常。

    陸無硯蹙眉,他沒有想到方瑾枝一開口說的話竟是這般。並且是用這樣一種平靜的語氣說出來。兩輩子,方瑾枝都是陸無硯看著長大的,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眼睛裡的平靜並不是裝出來的。

    陸無硯可記得當日方瑾枝見到方宗恪對靜思師太出手的時候,她是那般憤怒,甚至出口傷人,與方宗恪決裂。

    “當然,如果你一定要殺了她,又是因為什麼暫時不能讓我知道的理由,那……別讓我知道,偷偷的吧。”方瑾枝低下頭,無聲嘆了口氣,眼睛中還是溢出了幾許難過。

    方瑾枝站在海棠樹下,染了一身的落寞。

    陸無硯忽然覺得這樣對她很不公平,她什麼都不知道。陸無硯甚至有一瞬間的衝動把一切都告訴她。  

    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說什麼?

    說她是他死仇的女兒?並且她的父親如今遍體鱗傷地被他關在牢籠里,和蟲鼠在一起?

    還是告訴她,他是重生一世的人?

    告訴他,在他的前世里,她為了救自己的生母誤害死了長公主?還是告訴她,前世的他因為長公主的死傷害她?

    陸無硯痛苦地閉上眼睛,長公主於城樓之上縱身躍下的場景就在他眼前怎麼都揮之不去。

    萬千馬蹄踏過,長公主的骨血和腳下的土地融在一起。

    真正的屍骨無存。

    沒有人知道陸無硯需要多大的勇氣才敢第二次愛上方瑾枝。

    而今生,他別無所求,只想她什麼都不知道,永遠無憂無慮。

    “無硯,你怎麼了?”方瑾枝終於覺察到了陸無硯的異樣。

    她望著陸無硯眼裡的淚,忽然就慌了。

    “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呀……”她去拉陸無硯的手,“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哥哥、靜思師太之間都有什麼過節……可是……”  

    方瑾枝眼裡的慌張逐漸淡去,慢慢染上了堅定,“無硯,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你和誰敵對,我都會一直站在你這邊呀!”

    望著方瑾枝擔心的澄澈明眸,陸無硯逐漸靜下來。

    “沒事。”陸無硯垂了眸,將眼中的痛楚掩藏。

    他拉起方瑾枝的手,將剛剛從太醫手裡得到的燙傷藥輕輕塗抹在方瑾枝的手背上。方瑾枝手背上的燙傷並不嚴重,剛剛還紅了一大片,此時卻已經消了紅,看不出來什麼了,可是陸無硯還是堅持給她塗抹了一層燙傷藥。

    藥膏涼涼的,可是沒有陸無硯的手涼。

    “無硯……”

    “嗯,”陸無硯應了一聲,“還記得你小時候右手傷到沒知覺的事兒嗎?”

    雖然不知道陸無硯為什麼提起這個,方瑾枝還是點了點頭。她等著陸無硯說下去,可是陸無硯卻沉默了。

    “瑾枝,”陸無硯抬起頭來,有些疲憊地凝望著方瑾枝,“其實你哥哥安頓你和你妹妹的那個海島不錯。我們離開溫國公府,也離開皇城吧。尋一處僻靜的海島,你和我,再帶著你的兩個妹妹,過著隱居一樣的生活,好不好?”  

    他聲音漸低,竟隱隱帶了一絲乞求。

    “好!好!你說什麼都好,我小的時候就說過呀,你去哪,我都跟著你走。”

    陸無硯卻忽然明慡地笑了,他拍了拍方瑾枝的頭,笑道:“逗你玩的呢。”

    他又嫌棄地看著方瑾枝被染上湯藥的月色裙角,“還不快回去換一身衣服,髒死了。”

    “這就去。”方瑾枝轉身往樓上走,走上樓梯的時候,又忍不住回頭去看陸無硯。

    陸無硯負手立在原地,靜靜望著她。

    方瑾枝覺得陸無硯很不對勁,他分明是想逃避著什麼。方瑾枝衝著陸無硯輕輕笑了一下,才轉身繼續往前走,回到屋子裡換衣服。

    換好了衣服,方瑾枝靜靜坐在梳妝檯前,望著鏡中的自己發呆。

    方瑾枝很清楚陸無硯有事情瞞著她。

    陸無硯了解方瑾枝,方瑾枝又何嘗不了解陸無硯?方瑾枝知道陸無硯向她隱瞞了很多事情。

    就在剛剛,陸無硯的眼中分明浮現了掙扎、猶豫。  

    猶豫什麼?

    猶豫著要不要將那些瞞下來的事情告訴她嗎?

    必然是和她有關的事情。

    方瑾枝將自從方宗恪回來以後的事情細細想了一遍。

    方宗恪剛回來的時候不同意她嫁給陸無硯,並且說:“這天下的男人你隨便選,除了陸無硯!”

    為什麼陸無硯是那唯一一個不准?

    陸無硯有什麼特殊的地方?陸家的三少爺,長公主的兒子。若方宗恪對陸家有意見,那他說的就應該是——這天下的男人你隨便選,除了陸家的人。

    那麼,因為陸無硯是長公主的兒子?

    方瑾枝以前一直認為陸無硯和方宗恪之間有過節,可是方宗恪離開十多年,而陸無硯自荊國回來後一直在垂鞘院裡深居淺出,又能有什麼過節?

    直到後來方瑾枝查出來方宗恪的心上人幾乎算是死在長公主的手中。

    因為長公主的仇記恨陸無硯,所以不許她嫁給陸無硯?

    不對……

    方瑾枝緩緩搖頭。  

    後來陸無硯找到海島,方宗恪之後就不再反對她和陸無硯在一起。方瑾枝想了想,那一日方宗恪與陸無硯之間曾有一次秘密的談話,故意避開了她。

    所以,是他們兩個同時向她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方瑾枝忽然想到了什麼。

    在最開始的時候,方宗恪因為這件事情不希望方瑾枝嫁給陸無硯,而後來,就是在他們兩個密談之後,好像達成了某種協議。

    方宗恪不再反對方瑾枝和陸無硯在一起,而他們兩個人開始一起隱瞞這件事情。甚至,他們兩個人先後都要殺了靜思師太。

    “到底是什麼事情……”

    這件事情和長公主有關,和靜思師太有關……

    方瑾枝好像想到了什麼,那念頭一閃而過,又跑遠了。

    “如果反過來想呢……”方瑾枝站起來往外走,“長公主的仇人是誰?靜思師太呢……”

    方瑾枝忽得停下腳步,“長公主的仇人……是衛王呀……他不僅是長公主的仇人,還是無硯的仇人……”  

    “衛王……”方瑾枝又呢喃了一遍。

    她伸出手,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地數,“長公主、靜思師太、衛王、哥哥、無硯……或者再加一個衛王的女兒楚月兮……”

    方瑾枝又開始在屋子裡走來走去。

    “哥哥是為衛王做事的,所以不希望我嫁給陸無硯?”方瑾枝又猛地搖頭,“不對,不是這樣的……連無硯都說過哥哥那麼做是為了我好,而且哥哥現在已經不阻止了。”

    “倘若哥哥一直不回來,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那麼哥哥為什麼會在離開多年後,突然回來?”

    方瑾枝猛地停下腳步,“哥哥回來的時機……分明就是我和無硯的喜帖剛發沒幾日……哥哥回來就是為了阻止我嫁給無硯的……”

    方瑾枝又搖頭,好像剛剛想通的那些又亂了,好像一切都回到了原點——那件陸無硯和方宗恪一起瞞著她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還是那件事情。

    方瑾枝嘆了口氣,往外走。她努力趕走腦海中的雜緒,去看望靜思師太。至於靜思師太,她也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倘若陸無硯還是要死了她呢?

    還是……先把她送走吧。

    靜憶師太正坐在靜思師太的床邊絮絮與她說話:“姐姐,你可別拋下我。你我如今也是相依為命,倘若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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