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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瑾枝都點頭答應下來,她走到床邊,在床頭的架子裡隨手翻出來一本故事書,就爬上了床,盤腿坐著,將書放在腿窩裡來讀故事。
陸無硯又看了她一眼,才轉身去廚房。
那桂香紫薯糕需要的時間的確不短,陸無硯忙活了一個半時辰才做好。他將一個個白皮透著紫色的桂香紫薯糕放進食盒裡,又拿了一塊疊好的後棉布壓在食盒上——以免桂香紫薯糕在從廚房拿到寢屋的這段路上涼了。
陸無硯回到寢屋門口的時候,微微頓了一下,他放輕了腳步,才推開房門進去。
方瑾枝果然已經睡著了,她側躺在架子床的外邊兒,一條腿才懸在床下,那本先前被她捧在手心讀的故事書也落到了地上。
陸無硯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將手裡提著的食盒輕輕放在屏風外的長案上,不讓它發出一丁點聲音來。
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將方瑾枝掉到地上的書撿了起來,又折回燈架邊,將屋子裡的燈吹熄了。
陸無硯回到床邊,輕輕抱起方瑾枝的時候,她翻了個身,一雙纖細白皙的白藕手臂自然而然地環住陸無硯的脖子,小腦袋也偏向了陸無硯的胸口靠著。
懷中是想想軟軟的雪玉身子,鼻息之間又是一陣方瑾枝身上特有的淡淡清香。
陸無硯心裡有點癢。
他擁著方瑾枝歇下,過了許久,他輕輕嘆了口氣。
為什麼要十月懷胎?一個月就能生下來多好!
煩!
第二日方瑾枝醒過來的時候,果然已經全然忘記了昨夜心心念念想要吃的桂香紫薯糕。
陸無硯倒也不在意。
明日就是二月初二,也是荊國皇室前來大遼皇宮做客,並定下永世休戰盟約的日子。
縱使前段日子長公主故意放手借病遠離朝堂,像這樣的日子,她還是不能離場。她一大早就出了長公主別院,前往皇宮之中布置。
陸申機手中握著大遼絕大多是的兵馬,此時也是和遼國的一些將軍們仔細商量著各種策略,以來應對荊國皇室此次前來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
別看陸申機平日裡稀里糊塗,不甚聰明的樣子。可是等到他穿上了一身戎裝,立在軍事圖前,整個人仿若變了一個樣子。眉宇之間的壓迫感驟然而來。
那再普通不過的軍事圖,在他的眼裡就有了不同玄機。他微微彎腰,一手壓在案桌上,一手指著軍事圖中的地方,一一布置。
方瑾枝用過早膳以後又回到架子床里補了一覺,等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陸無硯坐在窗前的藤椅里,他靜靜看著身前虛無處,眉目清冷。
“無硯?”
“醒了?”陸無硯睜開眼,朝著方瑾枝偏過頭來。
方瑾枝發現陸無硯的眼睛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方瑾枝靜靜想了一會兒,才踩著鞋子走到陸無硯的身邊。
“怎麼了?想要什麼?”陸無硯牽著她的手,將她抱在膝上。
“不要什麼呢。”方瑾枝的目光落在了陸無硯面前桌子上的一張名單上。她將名單拿起來,輕輕掃過。
大多都是方瑾枝不知道的名字,但是有那麼幾個卻是她聽說過的。平日裡陸無硯和長公主說話的時候並不會故意避著方瑾枝。
方瑾枝知道這是這次荊國來大遼的人名錄。
“荊國的人已經到了嗎?”方瑾枝問。
“嗯,已經在安頓在行宮裡了。”陸無硯淡淡道。
這段日子,方瑾枝雖然被肚子裡的小傢伙鬧得心煩意亂,整日不得安寧,但是身邊的事情她還是知道一些的。方瑾枝知道明日荊國皇室此次入宮時,宮中會舉行比除夕之時更盛大的國宴。那國宴雖說是為了彰顯國力,不失國之威儀和禮節。可是也同樣會存在各種危險。畢竟荊國與宿國豈是一紙盟約就可以真的議和?
不過方瑾枝此時最擔心的並不是這個。
她小心翼翼地瞧著陸無硯臉上的表情,問:“你會去明日的國宴嗎?”
陸無硯沒答話。
方瑾枝就不再問陸無硯了。
方瑾枝心裡明白,即使是過去了這麼多年,陸無硯幼時在荊國的那兩年中所經歷的事情一直都沒有被他忘記。即使是過去了這麼多年,那些事情也一直影響著他。
如今那些荊國的人要來了,那些被塵封了很多年的過去無疑又被撈了出來。
鮮血淋漓的。
方瑾枝偏著頭,靠在陸無硯的胸口,又捧起他微涼的手掌捧在掌心裡。“無硯,你不要去了吧。留在家裡陪我好不好?”
陸無硯明白方瑾枝是在擔心他,可是他不能不去。而且他和長公主籌備了很久,將會利用這次的機會將朝中有反心的左相一黨除去。
其中兇險和變故也是在所難免,這種時候他又怎麼能因為個人原因缺席。只不過一想到要與那群人同宴而樂,陸無硯就覺得噁心。伴著仇恨的噁心。
夜裡長公主很晚才回來,她今日不僅要吩咐宮中、朝中暗中布置,更要去見荊國的人。她要忍著不拔刀,又要盡到該進的禮數,一日下來精疲力盡。
她回來之後,陸無硯來看望她,被她吩咐的侍女擋了回去。
隱忍一日不能手刃那些人使得她不想見陸無硯,好像總帶著那麼一層無法面對的愧疚。她望著燭台上將要燃盡的燭火,輕輕嘆了一口氣。
若她不是這大遼的長公主,而是身無責任的江湖俠女該多好,想殺誰就殺人,同歸於盡也夠慡快。
然而,她現在是遼國的長公主,她就不能那樣做。
一層又一層的顧慮,一層又一層的利益,再加上一層又一層的責任,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她整個人網住。
讓她不能肆意妄為。
長公主的肩微微下垂,帶著點疲憊。可是下一瞬,她猛地張開眼。
“來人!”
喊來了侍女,她立刻問:“陸將軍現在在哪兒?”
“稟公主,陸將軍一直都沒有回來。”
長公主皺著眉在屋中渡了幾步,心中隱隱不安。她停下來轉身吩咐侍女:“去把入酒給本宮喊來!”
“公主您找我!”一聲紅衣的入酒手握寶劍剛巧走到門口,她跨進屋子裡,等著長公主吩咐。
長公主讓侍女下去,才對她說:“去,立刻去別院附近暗中打探,若是看見陸申機,把他給本宮抓回來!”
“公主,您是擔心……”入酒心中一驚。她貼身跟著長公主已經很多年了,立刻明白了長公主的顧慮。
“屬下遵命!”入酒轉身,立刻疾步往外走。
可是她剛跨出門檻,就停下了步子。
“公主,陸將軍回來了……”
長公主追到門口,望著正穿過迴廊的陸申機,問:“陸申機,你去哪兒了?”
陸申機之所以會穿過那條迴廊,是打算避開長公主的房間。
陸申機的腳步一頓,“沒去哪!”
“本宮問你話呢!”長公主聲音微微抬高,帶了幾分厲色。
陸申機嬉皮笑臉地攤了攤手,“尋花問柳打架賭錢,你是我什麼人啊,憑什麼管我!”
他也不像之前穿過迴廊時那般腳步匆匆了,反而拿出吊了郎當地模樣來,閒庭信步一樣往後院走。
“陸申機!你別壞了本宮的大事!”
陸申機聳聳肩,沒理她。
長公主心中一惱,立刻指著陸申機,對身邊的入酒說:“去!把他給本宮綁過來!”
“啊?屬下打不過陸將軍啊!”入酒撓了撓頭,後腦上高懸的馬尾跟著她的動作輕輕晃了晃。
聽了入酒的聲音,陸申機心情不錯,輕哼了兩聲。
長公主大怒,她抽丨出了入酒手中的佩劍,沖向了陸申機。
若說起來,長公主這些年被朝中那些臣子磨礪的早就喜怒不言於色,甚至已經極少有事情能真讓她動怒。可是好像只有這個陸申機,每次輕易一句話就能把她惹怒。
“說!去哪兒了!”長公主直接將手中的佩劍架在了陸申機的脖子上。
陸申機仍舊是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那你以什麼身份管我啊!”
長公主笑了一聲,“本宮管天管地,順便替老天管管你罷了。”
陸申機卻搖搖頭,“天王老子問話我也不搭理,我只聽我夫人的管。”
他又“嘖”了一聲,“可惜我陸申機大好男兒居然沒個夫人,可憐吶可憐!公主人脈廣,要不要給我說一門媳婦兒?”
“想要媳婦兒?行啊,本宮手裡有啊。”長公主深深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佩劍扔給了入酒。
長公主轉身走回房,陸申機在原地立了一會兒,才追了上去。
陸無硯輕輕將窗戶關上,屋子裡,目睹了這一幕的陸無硯和方瑾枝相視而笑,笑出聲來。
方瑾枝更是伏在陸無硯的身上,好笑地問:“無硯,你說你的性子是像了父親還是母親呢?我怎麼覺得都不像……”
“不,”陸無硯很正經地搖了搖頭,“據說,我繼承了他們兩個人身上的缺點。”
比如陸申機不講理的紈絝,比如長公主強大的掌控欲。
方瑾枝很認真地想了想,才頗嚴肅地點了點頭。
見此,陸無硯抬手敲了敲她的頭,質問:“怎麼,你也覺得我身上全是缺點?”
方瑾枝黑白分明的眼中,明亮的回眸輕輕轉了轉,才說:“總是有優點的,還是凌駕於父親和母親的優點。比如說那桂香紫薯糕,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方瑾枝“呀”了一聲,頓時睜大了眼睛,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夜裡嚷著要吃桂香紫薯糕,然後……然後沒等陸無硯做好,她就睡著了。
等到她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就把那桂香紫薯糕給徹徹底底忘記了……
方瑾枝垮著臉,有些心虛地看著陸無硯。
“想起來了?”陸無硯蹙了眉,“可別告訴我你現在又想吃了。”
方瑾枝前一刻臉上的心虛表情散去,她挽起陸無硯的胳膊,輕輕搖晃著,又故意用撒嬌的語氣說:“那……如果我現在又想吃了怎麼辦呢?”
陸無硯早有意料,笑著說:“隨時隨地,願為夫人效勞。”
他說著作勢就要起來。
方瑾枝急忙拉住了他,“別,我隨口說說的,不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