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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笑著說:“這大冷的天,緩和暖和再去前院。”

    她這話是說給陸無硯的。

    方瑾枝發現沒人責怪她來遲,她不由鬆了口氣,規規矩矩地坐在陸無硯膝上。她本來是坐在陸無硯身邊的矮凳上,陸無硯以凳子無靠背為由把她抱到了膝上。

    她不由暗暗腹誹:坐在你膝上也是脊背挺直不能靠呀!

    方瑾枝跟著陸無硯坐下沒多久呢,忽然有個婆子慌裡慌張地進來。忌諱著大年初一,沒敢驚動了眾人,只是在五奶奶耳邊嘟囔一番。

    不料五奶奶聽了她的話,手裡的茶碗直接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這是作甚?”三太太不悅地看了一眼這個小兒媳。

    五奶奶臉色煞白地站起來,說道:“十一郎和十二郎摔了,我去看看!”

    “怎麼摔了?摔哪兒了?”一聽是自己的寶貝孫子摔著了,三太太也擔心起來。

    她話音剛落,老太太身邊的錢媽媽就趕了過來。老太太蹙著眉點點頭,錢媽媽稟道:“十一少爺和十二少爺爬到樹上玩,一不小心摔下來。正巧摔進樹下的兩口酒缸里了。兩位少爺並沒有摔傷,只是嗆了一肚子烈酒,不省人事。”  

    錢媽媽是府里的老人了,說起話來從來沉穩。可是此時也不得不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太師椅上玩著方瑾枝一綹兒丱發的陸無硯。

    “樹下怎麼會有酒缸呢?誰擺的呢?”陸佳茵詫異地問。她竟沒有發現長輩和姐姐們都沉默不語。

    國公府雖大,陸家人雖多。但是事情卻傳得夠快。一大清早陸無硯特意放了兩缸九醞春酒在楊樹林裡的事兒,除了幾個不夠聰明的孩子,已人盡皆知。

    若是別人也罷了,可是竟是陸無硯。那他就算假裝不是他做的,陸家人也只好陪著他假裝不知道。

    卻不想陸無硯大大方方應了。

    “呵……”陸無硯輕笑了一聲,“大年初一酒香四溢可是個好兆頭,沒想到十一弟和十二弟弄髒了我的酒。”

    陸無硯眉宇間露出幾分嫌棄,而後看向五奶奶,悠哉道:“五嬸可得賠我兩缸。”

    五奶奶臉上有點掛不住,那繃出來的端莊已經有些扭曲。

    趙媽媽拿著禮品單子進來,正要說話,忽覺室內氣氛有些不對。  

    “誰家的禮單?”老太太問。

    趙媽媽忙說:“是蘇家遞來的禮單。還特意囑咐了其中一個三足黛硯是送給三少……”

    “扔出去。”陸無硯直接打斷趙媽媽的話,“扔不到人臉上你就捲鋪蓋走人。”

    他上輩子做了一輩子二世祖,這輩子自重生以來花了太多時間思考,行事都有些不像他了。陸無硯起身,道:“瑾枝,咱們去看看你的兩個小表哥醒酒了沒。”

    第13章 鐲子

    直到出了闔遠堂,方瑾枝還是呆呆的。

    牽著她的陸無硯停下來,問:“瑾枝怎麼了?”

    “三哥哥,你在幫我出氣嗎?”方瑾枝怔怔望著陸無硯,清澈的大眼睛裡浮現一層很濃的疑惑和迷茫。

    “你說呢?”陸無硯在她面前蹲下來,將她牙色斗篷後面的兜帽給她戴好。免得冬日裡的風吹紅了她嬌嫩的臉頰。

    

    方瑾枝不說話了。

    當她得知自己的茶被換成了酒,就猜到是兩位小表哥做的。畢竟他們兩個早就戲弄她成性了。方瑾枝沒有想過報復,甚至還在挖空心思想著如何和兩位小表哥處好關係。可是三哥哥已經替她出面教訓了兩位小表哥,還是以這樣一種明目張胆的高調方式。

    她從未想過三哥哥會為她出面。

    或許,討好兩位小表哥緩和關係還不如討好面前的三哥哥?

    不……

    方瑾枝在心裡否定了這個想法。萬一哪一天三哥哥不護著她了呢?三哥哥是要討好的,其他人也是要討好的。總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

    她瞬間彎起一對月牙眼,緊緊抱著陸無硯的胳膊,又將小臉貼在他的小臂上。“謝謝三哥哥幫我,三哥哥簡直是天下最最好的人啦!三哥哥剛剛好威風!好了不起!瑾枝可喜歡可喜歡三哥哥啦!恨不得天天黏在三哥哥身上!”

    方瑾枝一口一個“三哥哥”,溫婉甜糯。

    陸無硯:……

    若不是重生一次,當真要被她真誠的樣子騙到。不過就算是知道她故意討好,陸無硯聽了這話,心裡也是分外享受!  

    ——自欺欺人地當真罷!

    “那瑾枝要不要去瞧瞧陸無磯和陸子坤?”

    方瑾枝搖了搖頭,甜甜地說:“三哥哥,我想回去了。一晚上沒回去,衛媽媽要擔心了。”

    她還想著以後和兩位小表哥和解,哪裡會去落井下石看笑話?再說了,她心裡記掛著兩個妹妹,又對三奶奶送去的人很不放心。

    陸無硯心中瞭然,便讓跟在遠處的入茶送她回去。

    至於為什麼不親自送她回去?等到方瑾枝走了以後,陸無硯有些無奈地走向遠處假山旁的觀松亭——他父親已經在那裡盯了他大半天了。

    “給父親請安。”陸無硯微微彎了彎腰,語氣雖仍隨意,神態已比在闔遠堂時恭敬了許多。

    “哈!”陸申機氣極反笑,“原來還肯認爹啊?”

    陸無硯悠悠道:“一日為爹終生為爹,一日為夫未必終生為夫。父親大人這問題毫無意義,倒不如問問我母親還認不認您這個丈夫。”  

    陸申機的臉色慢慢陰沉下來。本就是個馳騁疆場的將軍,此時朗目中威嚴驟現,周身徒然增了幾許強勢的壓迫感。他咬牙切齒地說:“你要不是我兒子我一刀劈了你!”

    “我要真不是您兒子,父親大人豈不氣死?”陸無硯勾唇,難得好心情。

    “你!”

    陸無硯再一彎腰,道:“父親大人息怒,兒子先行告退了。”

    言罷,他已走出觀松亭,緩步離去。

    看著他走遠的悠然背影,陸申機猛地站起來,朝他喊:“陸無硯,你給我站住!”

    陸無硯沒有回頭,只是擺了擺手,道:“那些應酬別拉著我,沒興趣。”

    可是陸無硯又走了幾步就不得不停了下來,只因他聽見了陸申機拔刀的聲音。陸無硯無奈轉身,望著觀松亭里手握刀柄,盛怒中的父親。他攤了攤手,無奈道:“依兒子之見,父親大人還是先消消氣,免得母親回來看見你這張黑臉。”

    “什麼?”陸申機明顯愣住了。  

    回來?

    長公主已經五年不曾回陸家。這五年中,他見了她五次,每一次都在朝堂上,公事公辦地議事。他站在文武朝臣之中,高高在上的她竟是連一個目光都不格外給予!

    恍神間,陸無硯已經走遠了。

    陸申機收了刀,忽然笑著一下,自言自語地說:“這性子,跟他母親一個樣子……”

    這世間最尊貴的女人莫過於公主,多少男子希望得到公主的青睞。可是世間有抱負的男子又不願意做駙馬。駙馬向來處在尷尬的位置上,甚至不可擔任朝中重臣。更是脫不了仰仗女人照拂的形象。

    當初陸申機也不想做駙馬。

    他曾拿刀架在長公主的脖子上威脅:“換人,要不然我殺了你!”

    長公主明明答應了,可第二日角色兌換。她竟拿著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脅:“不娶我?那就閹了你,在我身邊當一輩子的太監!”

    明晃晃的刀鋒上映出她明艷的容顏。陸申機竟脫口而出:“天下第一傾城色。”  

    方瑾枝回去以後,匆匆進了自己的屋。她將衛媽媽叫進屋子,又讓米寶兒和鹽寶兒在外頭守著,然後忙問衛媽媽:“昨天晚上我不在的時候,沒發生什麼事兒吧?”

    “昨天晚上阿雲和阿霧兩個小丫鬟進屋了。”

    方瑾枝立刻緊張起來。

    衛媽媽急忙說:“兩個小丫鬟采了臘梅放在窗邊兒,當時米寶兒在屋子裡呢。她們什麼都沒發現。”

    方瑾枝這才鬆了口氣。她將大箱子打開,讓衛媽媽幫著把兩個妹妹抱到大床上。然後她脫了斗篷和鞋子爬上床,和兩個妹妹玩了一會兒。

    明明不過兩刻鐘,方瑾枝卻覺得十分漫長。明知道米寶兒和鹽寶兒在外面守著,還是一直提心弔膽。堅持了不足三刻鐘,就讓衛媽媽重新將兩個妹妹抱進箱子裡。

    雖然她們兩個的身量比起同齡的小姑娘要瘦小一些,可畢竟三歲了,以後也會一天天長大。這大箱子如今還算合宜,可要不了多久就會擁擠逼仄。方瑾枝不得不提前思量著給兩個妹妹換一個更大的箱子。

    方瑾枝還有一件更愁的事情。

    兩個妹妹一直住在箱子裡的緣故,身體格外柔軟,至今不會走路。又因為自小教著她們不許哭,不許發出一點聲音來。乃至於她們兩個至今不會說話,連最簡單的單音也發不出來。  

    方瑾枝覺得她需要教兩個妹妹說話、走路。

    可是怎麼教呢?

    “姑娘別憂心了……”衛媽媽自然知道方瑾枝的心事,她也沒有法子,只能在一旁勸慰著。

    方瑾枝擺擺手,讓衛媽媽出去。自己一個人搬了個鼓凳坐在梳妝檯前,望著窗口青花廣口花瓶里新鮮的臘梅發呆。

    衛媽媽心裡也愁,出了屋子不由嘆了口氣。這前路好像就是懸崖,他們連停留都不行,就這麼一步步被逼著往懸崖走。兩個小主子一天天長大,早晚都要暴露。

    不說別的,就這吃飯都是大問題。國公府雖然錦衣玉食,可每一筆出帳都記得分明。如今方瑾枝每日是去三房用膳,在自己小院吃都不行。幸好奴僕吃飯的地兒比較隨便,衛媽媽都是從自己口中省下飯菜餵給兩個小主子。可是等她們長大了呢?

    衛媽媽想起吳媽媽說過的話了,她開始埋怨自己的沒用。她不由又一次重重嘆了口氣,引得坐在門口台階上說話的米寶兒和鹽寶兒都抬起頭來望著她。

    “都別守在這兒了。也不曉得姑娘早上有沒有吃東西,米寶兒去廚房要一些軟糕過來,鹽寶兒去看看壁爐。”衛媽媽強打起精神吩咐兩個小丫鬟。  

    “誒!”兩個小丫鬟一骨碌爬起來,齊聲應著。

    可是她們兩個還沒走遠呢,屋子裡忽然傳出方瑾枝的驚呼聲。

    衛媽媽和兩個小丫鬟吃了一驚,急忙衝進屋。連偏屋的阿月、阿星、阿雲和阿霧都急忙小跑著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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