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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瑾枝很快就把一杯水喝光了,可她以為杯子裡還有水呢,咬著杯子邊兒還在往嘴裡吸。
“別急,我再給你倒。”陸無硯從她嘴裡把杯子搶回來,又給她倒了一杯。這一回方瑾枝“咕嘟”、“咕嘟”的節奏越來越慢,聲音也越來越小,喝到後來小腦袋又垂了下來。
“居然又困了……”陸無硯無奈地笑。
“沒、沒困……”方瑾枝抬起頭來,反抗似地瞪了陸無硯一眼,只是那雙大眼睛從眯成fèng兒的上下臉皮間露出來,毫無氣勢可言。
“好好好,沒困。”看著她,陸無硯嘴角總是不禁微微勾起。
見她實在是困得很,陸無硯把她抱到一旁的玫瑰小椅里,從入烹手中接過她的小斗篷給她穿上,連兜帽也拉下來,將她的整張小臉遮擋得嚴嚴實實。
不過給她穿衣服的功夫,她又一連打了幾個哈欠,甚至將小腦袋靠在陸無硯胸口。
“走,我送你回去好好睡。”陸無硯把她抱起來。
縱使方瑾枝被包得嚴嚴實實,可是一出了屋,冬日的涼風吹過,她還是縮了縮脖子,將小腦袋往陸無硯的肩窩裡藏。
陸無硯抱著她往她的小院去,路上他忽然問:“瑾枝,你說如果兩個人有了很深的隔閡,一直生對方的氣,還都不肯退一步該怎麼辦呢?”
“誰?誰生氣了?三哥哥生我的氣了?我……沒幹什麼惹你生氣的事兒呀。”方瑾枝握起小拳頭敲了敲自己的小腦袋。她抬手的時候,小拳頭和半截小臂從琵琶袖裡露出來,吹了涼颼颼的風。
“沒有,瑾枝沒有惹我生氣。”陸無硯急忙將她的手放下來,又把她的袖子遮好。
“哦……”方瑾枝重重舒了口氣,這才放心下來。
陸無硯想了想,問:“那麼,如果有一天咱們兩個人吵架了怎麼辦呢?”
“我們不會吵架!”方瑾枝使勁兒搖頭。
“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方瑾枝嘟著嘴,顯然已經有些生氣了。
“好好好,沒有如果。”陸無硯哭笑不得地捏了捏她的臉。
方瑾枝縮了縮小身子,小臉蛋使勁兒往陸無硯肩窩裡塞,恨不得鑽進他身體裡似的。她小聲呢喃:“如果我惹三哥哥生氣了……我才不會惹三哥哥生氣,那樣這破國公府就沒人護著我了……”
“是是是,居心不良的小妮子。”陸無硯苦笑,他當然知道這孩子一直在過分討好他。經歷了上一世,他如今並不介意。水滴石穿,總有一天讓這個滿肚子小算計的丫頭真心實意地對他好。
真心實意地因為對方開心而開心,而不是因為對方開心從而能得到什麼好處而開心。
又聽懷裡的小姑娘喃喃:“如果三哥哥惹我生氣了,我……我會使勁兒去想三哥哥以前對我的好……”
以前?
父母以前的事情?這個陸無硯倒是知道一些,不僅他知道,整個皇城的人都知道。陸無硯若有所思地抱著她往前走,直到將她交給衛媽媽,陸無硯還在思考。
第二天方瑾枝又起了個大早,讓阿星和阿月急忙送上來蛋羹、粢飯糰、杏仁茶和小籠包。她吃了一口小籠包露出不滿意的神色,又嘗了口蛋羹,就直接把勺子放下了。
阿星和阿月對視一眼,阿星忙說:“是奴婢做的味道不好,姑娘想吃什麼,奴婢去重新做。”
“沒有,味道挺好的。”方瑾枝笑著擺了擺手,“就是我吃慣了衛媽媽做的東西,口味一時不適應。”
阿星和阿月鬆了口氣。
“衛媽媽,你和米寶兒、鹽寶兒吃了吧,別浪費。我不吃啦!阿星、阿月帶我去垂鞘院和三哥哥一起吃!”方瑾枝給衛媽媽使了個眼色。
衛媽媽懂方瑾枝的意思。
等到方瑾枝帶著阿星和阿月一起去了垂鞘院,衛媽媽並沒有喊米寶兒和鹽寶兒上來,而是將東西拿去給了方瑾平和方瑾安。
名字最是能體現父母對孩子的寄託,兩個小丫頭的名字很簡單。她們的父母只希望她們一世平安,這便是父母最大的希望了。
方瑾枝知道這個時辰陸無硯還沒起呢。方瑾枝也不去吵他,而是拉著入烹鑽進了小廚房。
“教我蒸蛋羹!”
“表姑娘想吃蛋羹嗎?奴婢給您蒸就好。”入烹忙說。
“不不不,”方瑾枝連連搖頭,“我要親自給三哥哥蒸!當然啦,我也吃!”
入烹想說若不是提前吩咐,三少爺平時並不吃早膳。可是望著眼前方瑾枝燦爛的笑臉,又想起上次兩個人同食的事兒,她就把話咽了下去。
“好,奴婢教您。”
入烹打散了雞蛋,和水攪拌得差不多了才遞給方瑾枝,說:“一定要攪拌均勻哦!”
“曉得啦!”方瑾枝踩在小板凳上,捧著白圓碗,使勁兒攪著。
等水燒開了,入烹將方瑾枝攪拌好的蛋液過篩,才將它放在鍋里。
“這樣就可以了嗎?”方瑾枝好奇地問。
入烹指了指準備好的一干調料,笑著說:“過一會兒,還要表姑娘撒上調料呢。”
入烹準備的調料都已經分好了分量,只等方瑾枝撒上去就行。雖然方瑾枝說要親自給陸無硯蒸蛋羹,但是入烹可不敢讓她胡來。畢竟陸無硯對吃進肚子裡的東西挑剔到極致。
當然啦,入烹並不知道只要是方瑾枝做的,無論是糊了還是沒熟透,陸無硯也總是能吃下去。
入烹做起膳食很快,一會兒的功夫,又做了合意餅、奶汁角、蓮蓬豆腐,還炒了一鍋糖栗子。
等到方瑾枝捧著滑嫩的蒸蛋羹去找陸無硯的時候,他已經起來了,正站在窗口的長案前,提筆寫字。他似乎已經梳洗過了,因為未束的墨發傾撒而下,一絲不亂。可是若說已經梳洗過了,為何身上只是隨意裹了一件石榴紅的寬鬆袍子?
是真正的石榴紅。
色澤極暖,露出袍下未著錦襪的赤腳。那一雙腳在石榴紅的顏色映襯下,顯得尤為白皙。
連他穿粉色長衫的模樣都見過,再見他穿這種石榴紅的鮮艷袍子,方瑾枝倒是沒那麼意外。
“三哥哥,吃早膳啦!”方瑾枝將蛋羹放在屋子正中的八仙桌上,入烹跟在她身後,將另外幾道吃食一同放下。
方瑾枝走到陸無硯身邊,一邊拉著他的袖子,一邊說:“三哥哥咱們去吃早膳好不好嘛?你總是不吃早膳對身體不好哦,會變得越來越怕冷哦!今天的蛋羹可是我親自蒸的呢!而且瑾枝好餓哦……”
雖然只是攪拌了兩下蛋液,和撒了調料,方瑾枝還是大大方方的說是自己蒸的,反正入烹不會拆穿她!
“好。”陸無硯將筆放下,被她拉著走到八仙桌前。
方瑾枝坐在他身邊,眼巴巴瞅著他吃蛋羹,還非要等著他夸。
陸無硯何嘗看不出來,只好說:“嗯,好吃。”
方瑾枝這才開心地笑起來,拿起筷子來吃飯。由始至終,陸無硯也只吃了方瑾枝蒸的蛋羹,倒是方瑾枝樣樣吃個遍,吃了個大飽。
“好飽!”她放下筷子,忽然探腳放在陸無硯的腳旁邊,“三哥哥,你的腳好大,有我的三倍!我長大了也會變成這麼大嗎?”
“不會,你是姑娘家,哪裡會長那麼大。”陸無硯不由多看了兩眼她穿著白色錦襪的小腳。他胸口的衣襟卻被方瑾枝的小手忽然攥住。
“三哥哥,你又不好好穿衣服!”方瑾枝一臉惋惜,“你不可以這樣,要吃早膳,要好好穿衣服。現在天這麼冷,更應該穿襪子!”
入烹低著頭,也沒忍住笑意。終於除了長公主以外也有別人敢訓她們少爺了。
“好,瑾枝在這裡等著……”陸無硯有些無奈地起身,走到寢屋裡去換衣服。
方瑾枝不經意間抬頭,望向窗口的長案。那上面居然有一支很短很細的毛筆,那根毛筆一看就是給小孩子用的!
三哥哥是不是打算要教她寫字了?
方瑾枝心口立刻湧上一股狂喜,她的三哥哥終於要開始教她有用的東西了!她亮晶晶的眸子轉了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糖栗子上。
“三哥哥喜歡吃栗子嗎?”方瑾枝去問入烹。
“三少爺沒有什麼特別喜歡吃的東西,但是但凡奴婢端到他面前的都是挑了他的口味,是他不反感的東西。”入烹微笑著說,她已經猜到了方瑾枝的用意。
果然,方瑾枝將那一盤糖栗子挪到身前,小心翼翼地開始剝栗子殼。
她的小手那麼嫩,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指頭尖兒就變得紅紅的,還沾染了栗子殼上的油、蜜醬和糖,髒兮兮的。
但是所剝不過三四個。
她濃密的睫毛撲閃了兩下,就把栗子放在嘴裡咬。將堅硬的栗子殼咬碎了,再用手指頭來剝。
陸無硯從寢屋裡回來,他重新換了牙色長衫,顯得越發清俊。他走到方瑾枝對面,看著方瑾枝原本粉嘟嘟的小嘴兒烏黑一片,小手更不用說了,也是髒兮兮的。
還沒等陸無硯說話,入烹急忙解釋:“表姑娘要給您剝呢!”
果然方瑾枝面前的白瓷小碟上放了七八顆剝好的糖栗子。白白的,和她的小嘴、小手形成了鮮明對比。
“三哥哥吃!”方瑾枝把剝好的栗子往陸無硯面前推。她拿起另外一顆糖栗子放在嘴裡,用牙使勁兒一咬。
緊接著,隨著一聲輕響,方瑾枝臉上的表情凝固了。
“瑾枝,怎麼了?”陸無硯覺察到不對勁了。
方瑾枝將栗子從嘴裡拿出來,那上面沾染了些血跡。
方瑾枝拿出帕子捂住嘴,一吐。雪白的錦帕上有一攤血跡,正中央是一顆牙。
入烹“呀”了一聲,“表姑娘退牙了。”
她急忙轉身去拿了溫水,遞給方瑾枝讓她一遍又一遍地漱口。
“瑾枝,疼嗎?忍一會兒,多含一會兒溫水,等等就不疼了。”陸無硯心疼地望著她。雖說人人都會換牙,可是方瑾枝鬆動的牙齒是被磕掉的,又流了這麼多血,一定會疼。
陸無硯不說話還好,他這麼一說,方瑾枝眼圈瞬間就紅了。
“疼……”她咧著嘴哭。豆大的淚珠兒一顆一顆掉下來,白皙的小臉蛋也漲紅了。原本咬栗子就弄髒了小嘴兒,再加上掉了一顆門牙,顯得分外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