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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藉口……
陸無硯簡直無法反駁。
他只好放柔了聲音,道:“不許繡得太晚,天黑了就不許弄了,別傷了眼睛。”
“知道啦!我走啦!”方瑾枝起身,歡快地往外走。
方瑾枝還沒走到門口呢,忽然停下,她轉過身來,一本正經地對陸無硯說:“今天晚上要好好睡覺!你要是不好好睡覺我就繡嫁衣!你什麼時候睡著了我什麼時候放下繡花針!”
陸無硯:“……”
方瑾枝離開垂鞘院,剛穿過一道月門,就被入烹喊住了。
“九表嫂。”方瑾枝立在遠處,笑著等入烹走近。
“知道表姑娘什麼都不缺,還是給你繡了對枕巾。表姑娘知道的,我最擅長的是廚藝,可繡功並不怎麼樣,表姑娘可不要嫌棄。”入烹將精心繡好的鴛鴦枕巾遞給方瑾枝。
方瑾枝的指尖輕輕撫摸過枕巾上鴛鴦戲水的圖案,欣喜地說:“入烹你總是這麼謙虛,繡得多好呀!我可喜歡啦!”
入烹也溫柔地笑起來,說:“表姑娘喜歡就好。”
“我當然喜歡呀!九表嫂你繡得這麼好,我怎麼能不喜歡呢?”方瑾枝彎著一雙眉眼望著入烹。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入烹又應了兩聲。
方瑾枝記得陸無硯跟她說過不要離入烹太近的話,可是這些年入烹實在是對她不錯,雖然入烹對她好完全可能是因為陸無硯看重方瑾枝的緣故。方瑾枝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最近是忙了些,九表嫂若是有空可以時常去我那裡坐坐呀。”
“好啊……”入烹眼中是滿滿的溫柔笑意,可是她心裡明白方瑾枝很快就要和陸無硯成親,日後她自然會搬去垂鞘院。
垂鞘院……
想到垂鞘院,入烹的眼中不由浮現一抹落寞。她熟悉垂鞘院裡的一切,她知道垂鞘院裡有幾片瓦,她知道垂鞘院裡有幾塊磚。那裡就像是她的家一樣,只是她這輩子都不能再踏入垂鞘院了。
留戀一個地方,倒不如說是捨不得一個人。雖然她已經嫁給了陸子境,可是入烹心裡很明白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上陸子境。她可以做一個賢惠的妻子,然而卻不能將陸子境裝進心裡,因為她的心早就裝滿了另外一個人,一丁點的空隙都沒有留下。
他是主,她是仆。
他讓她在身邊伺候,那是她的福份;他讓她嫁給別人,那是他的命令。只要是他讓她做的,即使是去死,也是她的本分。
如今他要成親了,迎娶他一心喜歡的方瑾枝。他歡喜,入烹也跟著歡喜;他幸福,入烹也跟著幸福。縱使他的歡喜與幸福都與她無關。
在入烹想著這些事的時候,方瑾枝也在沉思。自從陸子境和入烹兩個人成婚以後,她並沒有見過他們幾次,府里也沒有傳出他們不合的消息。可是她總覺得入烹消瘦了許多,眉宇之間總有一抹郁色。唯一的一次見到陸子境和入烹走在一起的時候,方瑾枝卻覺得兩個人之間疏離得就像陌生人。
更何況,方瑾枝明白以入烹的身份嫁給陸子境,總有一些不為外人道的艱難。方瑾枝有些想幫幫入烹,卻全然不知該如何入手。
陸無硯下手太早,導致方瑾枝什麼都不知道。
無論是方瑾枝還是入烹,都沒有注意到在她們說話的時候,陸無磯藏身在垂柳之後,眸光靜靜落在方瑾枝的身上,看不出喜怒和任何情緒。
第91章 暴露
方瑾枝和入烹說了一會兒話, 就各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直到方瑾枝的身影消失在小徑盡頭,陸無磯才收回視線,他剛剛轉身, 就看見五奶奶立在遠處迴廊斜檐下,一臉擔憂地望著他。
“母親。”陸無磯蹙了一下眉, 還是走了過去。
五奶奶嘆了口氣,道:“無磯,母親知道你喜歡方瑾枝,可是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她馬上就要成為你三嫂了,你三哥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他就是整個溫國公府的‘太子爺’!是個指鹿為馬、一手遮天的人!他對方瑾枝有多上心, 誰都看得出來。難道你忘了當初那件事了?無磯,別因為一個姑娘家毀了你自己的前程……再說了,你也快要定親了,就算是為了你自己,也該把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收一收。”
陸無磯不耐煩地反駁:“誰說我喜歡她了?就她那個滿心算計的心機德行, 配?”
五奶奶剛想再說話,陸無磯乾脆打斷她,說:“兒子還有事,先走了。”
五奶奶無奈地點了點頭,她看著陸無磯走遠, 心裡只盼著等陸無磯成親了以後就能收收心,也能改改這個脾氣。她又一次長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
陸無磯本想往前院去,經過剛剛方瑾枝和入烹說話的地方時, 無意間看見地上有個什麼亮亮的東西。他彎下腰,將東西撿了起來。
一根紅繩上繫著一個純金的小鈴鐺。
這個小鈴鐺自方瑾枝小的時候就戴在手腕上,陸無磯識的。看到這個小鈴鐺,仿佛就又看見方瑾枝的臉。陸無磯有些嫌棄地將它扔到地上,越過它往前走,可沒跨出兩步又停了下來。
陸無磯想起來小時候有一次故意搶了方瑾枝的這個小鈴鐺,騙她把它扔到了蓮花池裡,那個時候方瑾枝委屈地快要哭出來了。看著她差點要跳下蓮花池去找這個小鈴鐺,陸無磯才把那個小鈴鐺還給她。
要是丟了,她還會像小時候那樣難過嗎?
陸無磯走回去,又將那個小鈴鐺撿了起來,用指腹在小鈴鐺上抹過,擦去上面的一層泥土。然後他猶豫了一瞬,還是往方瑾枝的小院走去。
方瑾枝回到自己的小院以後,先是讓米寶兒把入烹送給她的那一對鴛鴦枕巾好好收起來,然後又坐回繡台前,繼續修改嫁衣。
“姑娘,吳媽媽過來了,把那個箱子也帶來了。”喬媽媽上了樓,一臉喜色。
方瑾枝忙放下針線,和喬媽媽一併下去。
吳媽媽正在閣樓一層廳里喝著茶水,她身後放了一個大箱子,米寶兒、鹽寶兒和衛媽媽都在查看那個箱子。
見方瑾枝下來了,吳媽媽急忙說:“姑娘,花莊裡的別院已經徹底修好了,明天就可以搬過去!這箱子也是老奴精心挑選的,做了多層的空隙,也足夠大、足夠結實!”
方瑾枝拍了拍箱子,問:“重嗎?”
衛媽媽在一旁說:“不輕,家丁就送到院子裡,還是咱們幾個一起抬進來的。”
“也不知道大小合不合適……”方瑾枝呢喃著拍了拍箱子。平平和安安小時候是在箱子裡住過一段時日,可是後來就搬去了衣櫥里。如今想要將她們兩個帶出溫國公府送往花莊,自然要委屈她們藏身於箱子裡。這可是要顛簸一路的,方瑾枝不得不考慮箱子的穩固性、透氣性。
喬媽媽將這幾日和衛媽媽一起做好的絨毯放在箱子裡鋪著,她摸了摸,說:“正好!”
這箱子並不輕,抬上樓也不方便,方瑾枝想了想,先吩咐米寶兒把院門鎖了,又吩咐衛媽媽去將平平和安安喊下來,試試這箱子大小合不合適。
平平和安安探頭探腦地從樓上下來,她們兩個踩在樓梯上的時候腳步很輕,小心翼翼地。縱使是明知道沒有外人在,也習慣了畏首畏尾。在她們兩個小的時候,只有藏身的箱子能給她們安全感,後來則是那占據了整面牆壁的衣櫥才能給她們安全感。有些時候,即使方瑾枝在屋子裡陪著她們,她們也更習慣躲在自己的衣櫥里。所以,如今讓她們下樓來,她們兩個小姑娘的眼中還是有些畏懼。
自從搬到這個小院以後,這裡有小廚房,方瑾枝在吃的方面從來不會委屈兩個妹妹。只要是她們想吃的,喜歡吃的東西,方瑾枝一定吩咐下人做給她們吃。可縱使如此,她們兩個還是十分瘦小,如今十一歲的年紀,看上去倒像是七八歲而已。
“平平、安安,到姐姐這兒來。”方瑾枝將她們拉過來。
“姐姐!”兩個小姑娘眼中的畏懼散去了不少,添了許多因為見到方瑾枝而湧出的欣喜。
方瑾枝揉了揉她們的頭,柔聲說:“明天姐姐就帶你們搬家了,從明天開始你們就不用住在衣櫥里了,你們高不高興?”
“高興……”平平和安安望著方瑾枝淺淺地笑。
其實她們兩個早就習慣了角落裡的生活,心中對於見到外面世界的憧憬並沒有那麼濃。可是她們的姐姐希望她們從衣櫥里走出去,可以見見藍天、綠糙、鮮花、山巒和小溪。那麼她們便也自然而然地覺得那樣的生活是更美好的。
“來,你們兩個試試這箱子小不小,明天你們要藏在這個箱子裡大半日呢。”方瑾枝將她們兩個拉到大箱子旁邊。
平平和安安輕易地鑽進去,她們兩個坐在絨毯上,頭頂距離箱子頂部還有半掌的距離。
“一會兒把蓋子放下來,你們再看看會不會悶。”方瑾枝說著,就讓吳媽媽將箱子的蓋子小心翼翼地放下去。
箱子的蓋子一點點放下來,逐漸隔離了光,箱子裡立刻暗下來,只從四周細小的空隙里折she出零星細微的光。
方瑾枝在箱子外面蹲下來,輕輕拍了拍箱子,有些歉意地問:“怎麼樣?會不會悶?是不是太黑了?”
“挺好的,很舒服!”
“姐姐不要擔心!”
經過箱子的阻隔,傳來箱子裡平平和安安悶悶的聲音。
方瑾枝心裡不由有些心疼,無論如何,就算是將她們藏身在人少的花莊裡,她們兩個的行動也只能禁錮在別院裡。她們還是永遠都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而不能讓兩個妹妹生活在陽光下,好像已經是方瑾枝心裡永遠的遺憾。
更何況,這次將兩個妹妹送到花莊去,那麼她就不能每日守著兩個妹妹了。雖然有最忠心的奴僕護著她們,可是方瑾枝還是有些擔憂。
她甚至疑惑這麼做究竟對不對,究竟自己因為要出嫁而離開兩個妹妹的行為算不算自私。
方瑾枝收起心神,笑著對藏身在箱子裡的兩個妹妹說:“平平、安安,你們先在箱子裡待一會兒,看看能不能適應,姐姐一會兒再讓你們出來,好嗎?”
“好!”平平和安安一起答應下來。
喬媽媽看了看方瑾枝的臉色,猜到方瑾枝心疼兩個妹妹,她笑著說:“姑娘放心,不管怎麼說送去莊子裡住總比留在溫國公府里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