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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望著陸佳蒲,三奶奶又何嘗沒將希望寄托在陸佳蒲身上?
其他人也看向陸佳蒲,眼中神色各有不同, 其中又有多少人懷著看戲的意味。
陸佳蒲坐在楚懷川身邊,無視那些或企盼、或看戲的目光,她嫻靜地垂著頭,溫柔地目光落在手中的橘子上,一雙白皙的玉手正在剝一隻橘子。她仔細將橘瓣上的絮條一根根扯下來, 然後將剝好的橘子遞給楚懷川。
老太太收回了目光,她已經看明白了。
她以前一直覺得陸佳蒲是個溫柔良善的孩子,永遠為別人著想,永遠忽略自己。這樣的孩子總是最容易被忽視的那一個,好像無論怎麼對她只要一句感謝一塊糖就能收買了她的心。可是如今看來, 即使是最柔嫩的蒲糙,也是有韌性的。
不多時,長公主就領著方瑾枝從偏屋裡回來。方瑾枝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
“皇姐。”楚懷川看了方瑾枝一眼。然後他湊到長公主面前嬉笑著說:“皇姐你是不是拿出做婆婆的氣場來欺負瑾枝了?小心無硯跟你鬧啊!”
長公主瞥了他一眼, 問:“無硯起了嗎?”
“嗯……起是起了……”楚懷川目光有一瞬間猶疑,“只不過他怎麼還是那麼一身怪病啊。一睡醒就黑了張臉,直接就要去洗澡,讓朕過一會兒再過去。”
他又笑著說:“走吧,咱們現在過去。朕不想再待在這兒。”
他轉身朝陸佳蒲招招手,等陸佳蒲走近了,才牽著她的手帶她離開。按理說陸佳蒲歸寧是要陪著家中祖母、母親和一乾姐妹的。但是楚懷川看出來她不喜歡那些親人,這才將她一併帶走。
“咱們也過去吧。”長公主對一旁的方瑾枝說。
“好。”方瑾枝的聲音低低的。
他們就這樣離開,全然不顧還跪在地上的母女倆。
老太太望著楚懷川牽著陸佳蒲的手同行的背影,她心裡又多了幾分思量。照如今情景看來,陸佳蒲已是宮中最得寵的貴妃。甚至難以斷言她日後有沒有登後位的天緣。老太太不敢確定陸佳蒲心中對她母親和妹妹有沒有恨意,倘若有這份恨意在,那她是不是要站出來做些什麼事情來代表溫國公府的立場?
老太太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雖然低著頭但仍舊一臉不甘心的陸佳茵,她的眼中多了一抹狠色。若能讓陸佳蒲如往昔那般把陸家的權益放在心上,犧牲一個愚蠢的曾孫女又算得上什麼?
陸佳蒲走到垂鞘院門口的時候,不由停下了腳步,她有些猶豫地在楚懷川耳邊小聲說:“陛下,要不然臣妾還是不進去了吧……”
“你怕無硯趕你出來啊?”楚懷川笑嘻嘻地說,“怕什麼啊,朕都被他趕好多次了。朕都不怕丟人,你怕什麼!”
陸佳蒲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默默跟著楚懷川進去。
陸無硯當然沒有趕陸佳蒲離開,相反,午膳的時候,他多看了陸佳蒲好幾眼,眼中多了一分思量。陸佳蒲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這些年,對於陸無硯這個哥哥,陸佳蒲一直都是能避就避,完全沒有什麼交集。她甚至有些怕陸無硯。所以被他這麼打量著,陸佳蒲著實不舒服。
陸無硯在想前世的事情。
他知道陸佳蒲日後會懷上楚懷川的孩子,而且那個孩子是個小皇子。可是在前世的時候那個小皇子還沒有出生,就和陸佳蒲一起死了。
對於這個死心眼的妹妹,陸無硯真是又氣又惋惜。世人都夸母親的偉大,可是陸佳蒲最後還是放棄了那個孩子生的機會,陪著楚懷川一起走了。
多少人罵她的自私,可是她還是懷著和楚懷川的孩子同他一道奔赴黃泉。
陸無硯曾掐著她的脖子逼她把孩子生下來再去死,可是她怎麼說?她說楚懷川一直想要一個小皇子,她要帶著他們的孩子去陰間陪他,一家人團聚。
說她重情義吧,全然不顧風雨飄零的楚氏江山。她說自私吧,又為了楚懷川的一句話義無反顧地帶著腹中胎兒赴死。
女人固執起來,簡直是太可怕了。就算是重來一世,陸無硯都覺得自己根本不能改變這個妹妹的死心眼。
他將酒盞放桌子上重重一放,煩。
為了早一些回宮,溫國公府今日把晚膳的時辰提前了一個時辰。眾人用過了晚膳,三爺將陸佳蒲叫到一旁,關心了幾句。
陸家三爺向來不是個疼愛孩子的父親,對自己的幾個兒子都十分冷淡,更別說是女兒。
當初陸佳茵搶了陸佳蒲婚事的事兒,他雖然知道也完全沒有過問,早就將這些後宅的事兒推給了三奶奶。如今看著陸佳蒲已為貴妃,他這才關心了幾句。
這又讓陸佳茵好一頓嫉妒。可是再也沒有人給她撐腰了,她連晚宴都沒能去,直接被三奶奶關進了房間。老太太甚至發話,以後府中再有貴客登門,不許她再出來丟人現眼。她哭得肝腸寸斷想要找三奶奶訴苦,三奶奶狠狠心,讓她將《女戒》並《道德經》抄上一百遍。
送走長公主、楚懷川和陸佳蒲,陸無硯直接拉著方瑾枝回到垂鞘院。
“說吧,我那個母親又跟你說什麼了?”陸無硯有些無奈。
方瑾枝並不是個收不住自己情緒的人,她能低落到現在,一定是長公主對她說了很過分的話。
方瑾枝忍了一天的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她捂著自己的胸口,哽咽地說:“三哥哥,我疼。”
“不能吧?我母親不至於對你動手吧……”陸無硯嘴裡這麼說,目光還是凝在方瑾枝的胸口。他怎麼覺得那藏在薄薄的春衫下的兩團又向外擴了一圈,他脫口而出:“我給你揉揉?”
方瑾枝並不像往昔那樣和他拌嘴,而是抱住陸無硯的腰,將臉埋在他的胸口,低聲說:“三哥哥,我以後會保護你的……”
陸無硯想了半晌,才無奈地說:“原來她是跟你說我壞話了。”
他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皺著眉抱怨:“這母親當著也是稱職,不是幫著你防我,就是說我壞話啊……”
長公主把陸無硯小時候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方瑾枝,而且把陸無硯那些被nüè待、nüè待囚犯的事情,還有那些吞食人肉與鼠蟻的細節說得很清楚。
詳細到方瑾枝閉上眼睛,就可以看見陸無硯幼時那兩年裡發生的一切。
她原本就猜到陸無硯小時候過得很不好,也猜到他殺過很多人。可是被長公主用最直白的語言說出來,還是讓她有些驚懼。
陸無硯不得不哄依偎在自己懷裡哭的小姑娘,他把她抱起來,抱著她回到了屋中,將她輕輕放在臥榻上。陸無硯坐在她身側,給她擦眼淚,一邊擦一邊輕聲哄著她:“別哭了,你不是要保護我,哭哭啼啼的怎麼保護,嗯?”
方瑾枝只是垂著眼睛哭,一直哭一直哭。
陸無硯故意逗她,“胸口還疼不疼?真不用我給你揉揉?”
方瑾枝抬頭,盈了一層淚的明眸望了陸無硯,“三哥哥,我要是早點認識你就好了!如果早點認識你,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去荊國做質子。你冷了,我抱著你!你餓了,我把我的吃的給你!你不喜歡做的事兒,我替你做!”
“……我去荊國的時候你還沒出生。”
方瑾枝擰著眉,“如果我早幾年出生就好了,最好比你還大幾歲,那就更能好好保護你了!”
陸無硯也擰了眉。
他一點都不喜歡她的保護和犧牲,甚至有些畏懼。
他雙手摁住她的雙肩,明眸里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沉,他嚴肅地說:“瑾枝你聽著,有時候活著的人比死去的人更可憐。活下去的人一生陷在痛楚之中,他沒有未來,永遠活在過去里。”
“我聽不懂……”方瑾枝疑惑地望著陸無硯。
“你暫時還不需要懂這些,”陸無硯放柔了聲音,“你只要記住無論什麼時候都要保護好自己,不要為了別人犧牲自己,不值得。”
“那也要看為誰呀!”方瑾枝睜大了眼睛望著陸無硯,“如果三哥哥有危險,要我用生命去換,那我肯定願意呀!”
方瑾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苦著臉呢喃:“刀子割在脖子上是不是好疼啊……”
陸無硯抬手,將方瑾枝摸著脖子的手狠狠拍開。
“疼!”方瑾枝立刻揉著自己被陸無硯拍紅了的手背。
他終於明白人心最是難以改變,尤其是女人心。就算他重新活一次,很多事情也無法改變。比如陸佳蒲的死心眼,比如方瑾枝的義無反顧。
如果想要讓陸佳蒲平平安安誕下小皇子,只有楚懷川活著。
如果想要護住方瑾枝,只有……
陸無硯的手指撫過方瑾枝臉頰上的淚痕,只有先把衛王弄死。
“三哥哥,我要回去了。我的嫁衣還沒改完……”在陸無硯黑色的眸子裡染上一絲柔情的時候,方瑾枝立刻別開臉。
“不准!”
“只剩一個月了……”方瑾枝從臥榻上跳下去。
陸無硯扣住她的手腕,又將她拉了回來,抱在膝上圈在懷裡。
方瑾枝想要將自己的手腕從陸無硯寬大的手掌里抽出來,可是陸無硯握得很緊,抽不出來。
“好嘛!不走就是了,可是我困了。”方瑾枝放棄了掙扎,她身子後仰依偎在陸無硯的懷裡,她說著就合上了眼。
過了一會兒,她呼吸綿長,看著像是睡著了似的。
陸無硯垂眸望著她仍舊沾著淚珠兒的濃密睫毛,他垂首,輕輕吻了吻她的眼睛。
“三哥哥,你又偷親我……”方瑾枝呢喃了一聲。
陸無硯又在她吹彈可破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問:“到底睡著了沒有?”
方瑾枝小胸脯微微起伏,沒有作答。
陸無硯凝望著她打量了許久,才不由自言自語道:“所以我以前偷親你的時候,你到底知道幾次?”
他想了想,自己笑了出來。
他起身,將懷裡的方瑾枝小心翼翼地放在床榻里側,然後去了淨室。等到他披著一件寬袍回來的時候,方瑾枝已經踢開了被子,占據了整張床。
陸無硯動作輕柔地將她抱回里側,自己躺在外側,胳膊從她白嫩的脖子下穿過,輕輕一攬,就將她柔軟的身子攬在了懷裡,又為兩個人蓋好了被子。
夜裡很靜,陸無硯卻睡不著,就這樣目光溫柔地凝視著懷裡的方瑾枝。還有一個月,他就真的可以娶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