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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服?
方瑾枝心裡“咯噔”一聲,急忙問:“怎麼了這是?”
“曾祖父去了。”
若說起來,溫國公前世的時候是在兩年前去的,沒想到今生還多活了兩年,這讓陸無硯有些意外。也是因為陸無硯早就做好了他過去的準備,如今得到他與世長辭的消息倒沒什麼意外。
方瑾枝急忙將舔舔放下來,吩咐了奶娘給陸鍾瑾換一身素服,自己也回屋換衣服去了。
陸無硯帶著方瑾枝和陸鍾瑾回到溫國公府的時候,溫國公府里已經是一片縞素,伴著隱隱的哭喪聲。
“娘親,他們為什麼哭呀?”陸鍾瑾抬著頭,不解地望著方瑾枝。
方瑾枝揉了揉他的頭,柔聲說:“因為他們的家人離開了,他們捨不得。”
陸鍾瑾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無硯,你們回來了。”已經襲了爵位的二老爺急忙迎了上來。他一身紙白素服,映襯得臉色格外蒼白,他的眼眶紅紅的,帶著點濕意。
“二叔公。”陸無硯微微頷首。
跟著後面的方瑾枝牽著陸鍾瑾,也行了一禮。
二老爺擦了擦眼角的淚,“道,快進去的,去看看老爺子最後一眼。”
方瑾枝牽著陸鍾瑾,跟著陸無硯進去,老溫國公的靈柩停在大堂的正中位置,漆黑的棺木沒有多陰森的感覺,卻讓人無形覺得有一股壓迫感。
方瑾枝剛進去的時候,就低下頭看了看身邊的陸鍾瑾。陸鍾瑾年紀還小,方瑾枝擔心他害怕這樣的場景。可是陸鍾瑾伸長了脖子,瞧瞧這裡,敲敲那裡,竟是絲毫沒有害怕的樣子。
這不由讓方瑾枝略放下心來。她決定一會兒拉住陸鍾瑾,不讓他靠近棺木。陸鍾瑾還太小了,不懂得什麼是死別。那就暫時瞞著他,不讓他知道也好。
大堂內跪了一地陸家的晚輩,陸家子孫頗多,如今期期艾艾的哭聲參雜在一起,將整個大堂染上了一份悲情的情緒。在這種悲傷的情緒渲染之下,方瑾枝的眼角也略微有些紅了。
方瑾枝是自小就來了溫國公府,雖說她小時候因為一雙妹妹的緣故過得擔驚受怕,可是這溫國公府卻承載了她所有的年幼時光。
雖說方瑾枝和老溫國公的接觸並不多,可畢竟是相處這麼多年的親人。如今他就這樣靜靜躺在棺木里,再也醒不過來了。
方瑾枝腦海中忽然浮現第一次見到溫國公的情景,那是在她剛搬來溫國公府不久的時候,在府里的家宴上第一次見到他。那一年的他眼中是深含的精光,他言語極少,只在子孫言論時偶爾點點頭,或搖頭點播幾句。後來方瑾枝記憶里的溫國公就是那個提著鳥籠子,一早一晚去後山遛鳥的老人家了。
一轉眼這麼多年過去,就這麼輕易地陰陽兩隔了。
“不好了!老夫人也跟著去了!”老夫人身邊的一個一等丫鬟忙進來稟告。
“母親!”
跪在溫國公府前的二老爺和三老爺急忙起來,沖一般地朝著老夫人的屋子跑去。其他子孫也急忙跟了過去。
老夫人身邊的幾個忠心耿耿的奴僕伏在床邊痛哭不止,直到別人過來拉她們,才把她們從床邊拉開。
老夫人為人一向寬厚,不管是對待晚輩還是對待下人都還算不錯。如今竟這麼走了。
“母親怎麼會這麼突然地就走了?明明早上她還好好的……”二老爺抹了一把眼淚,幾度哽咽。
老夫人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哭著說:“老夫人早上用過早膳以後,把咱們都遣了出去,說是要睡一會兒,誰都不要進來吵她。奴婢們也候在隔間裡,免得她有什麼需要又找不到人。奴婢還從圍屏望了一眼,見老夫人睡夢裡嘴角還帶著笑呢……誰想到再進來的時候,老夫人就已經走了……”
她說到這裡,就掏出帕子來擦眼淚。
“母親!”二老爺慟哭不止,“母親剛走,您怎麼也跟著去了,您這是讓二痛死啊!”
三老爺抹去眼角的淚,拍了拍二老爺的肩膀,安慰:“二哥,你不要這麼想,咱們的父親和母親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了幾十年了。如今父親大人先走一步,咱們母親是捨不得他獨行,才一併跟了去。這對他們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其他人也來勸,都說兩位老人能夠同一日辭世,那是天大的緣分,黃泉路上能夠結伴,來世還能再結一段好姻緣。
幸好老夫人的棺木也是早就準備好了的。家僕們將老夫人的棺木也抬到了大堂,和老溫國公府的棺木並排擺在一起。
兩個人還活著的時候就交代過晚輩,等他們走的時候要葬到一塊。
守了一整日,晚上大家匆匆吃了口東西,輪流歇著。畢竟兩位老人靈柩前是不能斷了人的。
陸無硯和方瑾枝雖然已經從溫國公府搬出去近兩年,可是溫國公府里的垂鞘院還是原來的樣子,誰也沒有動過這裡的一磚一瓦。
晚上,陸無硯和方瑾枝還是歇在這裡。
小鍾瑾雖然不明白死亡是怎麼回事兒,可是所有人都在哭,陰鬱悲傷的氣氛還是感染了他。到了晚上,他不肯去找奶娘,摟在方瑾枝的脖子不鬆手。
“瑾枝不怕,娘親今天陪著你。”
“真的?”陸鍾瑾越過方瑾枝的肩頭,看向立在床邊的陸無硯,“爹不會半夜把我扔出去?”
方瑾枝剛剛忍下笑,陸無硯那邊冷哼了一聲。
“不管!我不走了!”小鍾瑾鑽到方瑾枝的懷裡,死死抓著方瑾枝的手。
方瑾枝輕聲哄著他,直到把他哄得睡著了,才將他抓著自己的手鬆開,也沒讓奶娘把他抱走,把他放在床里側。
望著熟睡的陸鍾瑾,方瑾枝輕輕嘆了口氣。她總覺得自己有些虧欠這孩子。別的孩子可以日夜纏著自己的娘親撒嬌,可是陸鍾瑾卻是自小就很少睡在方瑾枝身邊的。時常等他睡著了,陸無硯又會讓奶娘把他抱走。
他更是沒有吃過方瑾枝一口奶水。
“我不管,今晚不送他走!”方瑾枝在陸鍾瑾身邊躺下,把陸鍾瑾小小的身子摟進懷裡。
因為她是背對著陸無硯的,便也沒有發現陸無硯臉上神色的異常。
陸無硯靜默地立在床邊,望著床上相依的兩個小小身子,心裡帶著暖意,也帶著點不舍。
許久過後,他才吹熄了蠟燭,將床幔放下,在床外側躺下。
方瑾枝並沒有睡著,她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陸無硯的回話覺得有些奇怪。而且陸無硯習慣了抱著她,如今竟是自己靜靜躺在那裡。
莫不是生氣了?
方瑾枝小心翼翼地鬆開懷裡的陸鍾瑾,輕輕轉過身來,在一片灰暗裡,望著陸無硯的輪廓。
陸無硯這才側轉過身子,望向方瑾枝。
他抬手輕輕揉了揉方瑾枝的頭,開口:“瑾枝,我有兩件事情要跟你說。”
“什麼事呀?”方瑾枝聲音小小的,她怕吵醒了身後的陸鍾瑾。她小小的聲音里又帶著點隱隱的不安。她十分了解陸無硯,她可以聽出來陸無硯的語氣有些嚴肅。陸無硯是很少用這種語氣對她說話的。
陸無硯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直接回答方瑾枝的話,而是問:“你有沒有發現今日回來的人缺了誰。”
因為方瑾枝白日的時候一直照顧著陸鍾瑾,難免沒太在意別人。如今陸無硯問起來,方瑾枝這才開始細細回憶起白天的場景。
陸家的男兒很多已經從軍打仗了,自然不能及時回來。而那些出嫁了的女兒,遠嫁的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而離得近的……
第192章 尾聲(12)
方瑾枝想了想, 才有些意外地說:“我好像沒有看見佳萱?”
不好的預感湧上了方瑾枝心頭,她略帶了絲焦灼不安地望向陸無硯。
陸無硯“嗯”了一聲,道:“之前封陽鴻失了撫南谷被荊國生擒, 母親派蕭將軍趕去撫南谷支援,撫南谷雖重新奪了回來, 可封陽鴻卻被敵軍押回了荊國。蕭將軍善做主張闖進荊國大營,意欲搭救封陽鴻。然而荊國早有埋伏,蕭將軍帶去的五萬精兵無一生還。”
名義上,封陽鴻還是方瑾枝的義兄。這些年,方瑾枝與他接觸不多, 可是每次她有難的時候,封陽鴻總是會出手相助。當初傳謠封陽鴻戰死的時候,方瑾枝著實難過了一陣子,後來聽說他沒有死只是被荊國收押了,方瑾枝不由為他鬆了口氣。可是兩軍交戰, 自不會善待俘虜,更何況還是封陽鴻這樣的遼國大將。
聽了陸無硯說了這些,方瑾枝心裡又開始為封陽鴻擔心。可是方瑾枝又覺得隱隱不對勁,她望著陸無硯,小聲說:“我以前就聽你說過的, 那個蕭將軍從軍年數不長,經驗也不夠。如今更是善做主張冒失行動著實不應該,還連累五萬將士……”
“可是這和佳萱有什麼關係?”方瑾枝忽然又迷惑了。
陸無硯默了默,“你二哥是那五萬將士中的一員。”
方瑾枝驚得張了張嘴, 卻連一個顫音都發不出來。她還記得當初陸無硯將她送去榮國公府的時候,她起先以為陸無硯不要她了,要把她隨便扔給別人家。後來明白陸無硯在為她提身份、找靠山,她這才打算討好榮國公府里的人。
然而榮國公府里的人根本不需要她去討好,因為他們對她都是真心實意的。尤其是方大夫人更是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當初方瑾枝顧慮著兩個妹妹,才一次次拒絕方大夫人邀她搬過去,想來方大夫人心裡也是失落過的。
若說榮國公府誰不歡迎方瑾枝,那就只有方今歌了。
方瑾枝還記得當初第一次見到方今歌的時候,他紅著眼睛氣呼呼地說:“她不是我妹妹!她休想搶謠謠的東西!”
方今歌從來都不會對她好好說話,從來都不會給她好臉色。方瑾枝就裝傻聽不懂,任他挖苦。因為方瑾枝知道方今歌只是因為謠謠才不喜歡她,但也只是不喜歡,遠不到傷害的地步。
方大夫人讓方今歌護著方瑾枝的時候,他也會像個彆扭的小哥哥一樣護著她。
可是方今歌這些年過得一直都不開心吧,他被縛在愧疚自責中這麼多年,又被他的母親恨了這麼多年。
當年謠謠出事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而已。一個八歲的孩子親眼目睹了自己妹妹的死,還因此被母親恨了十幾年。
方瑾枝的眼前晃過方今歌與陸佳萱大婚那一日,方今歌燦爛的笑容,他難得露出那樣的笑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