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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陸無硯不耐煩地抬手,示意入茶不要擦了。
“對、對不起……”方瑾枝頓時想起四表姐跟她說過的蘇家小孫子。她望著陸無硯的眼神有些歉意、畏懼,和小心翼翼。
陸無硯輕輕拽了一下方瑾枝耳邊的丱發,無奈道:“真是笨死了。”
陸無硯瞥了一眼自己的袖子,目光充滿嫌棄。他上半身微微前傾,奪了方瑾枝手裡的筷子,問:“要吃什麼,那個丸子?”
方瑾枝稀里糊塗地點了頭。
“張嘴。”陸無硯將肉丸子遞到方瑾枝嘴邊,“趕緊吃,別讓油汁再灑下來。”
方瑾枝急忙張大嘴,將整個丸子吃下。她吃得擔驚受怕,連是什麼味道都不知道。
入茶仔細觀察著方瑾枝的神色,但凡是她望過的菜餚便夾到小碟子裡,擺在她面前。
陸無硯對那個肉丸子心有餘悸,所以在方瑾枝自己伸手拿筷子的時候,陸無硯敲了敲她的手背,使她把手縮了回去。
“想吃什麼告訴我就行。”陸無硯便親自餵她吃飯。
方瑾枝硬著頭皮一口一口吃下陸無硯餵過來的東西,那些打量的目光全當沒有看見。
不久,方瑾枝又考慮著做人應該投桃報李,三表哥雖然霸道了點,脾氣差了點,可是人還是不錯的。他餵她吃飯,自己竟是一口都沒有吃。方瑾枝心裡有些故意不去。
方瑾枝忽然伸手去拿一碗蛋羹。吃蛋羹不是用筷子,陸無硯覺得方瑾枝用勺子應該沒什麼問題,便沒制止她。卻不想方瑾枝將勺子遞到他嘴邊,甜甜地說:“三哥哥吃!”
陸無硯看了看方瑾枝充滿憧憬的月牙眼,又看了看嘴邊淺黃盈盈的蛋羹,他的眉頭一點一點皺起來。
這可急壞了入茶,她站在陸無硯身後,對著方瑾枝一個勁兒搖頭。
“咳,”三老爺輕咳了一聲,“瑾枝啊,別纏著你三表哥了。來外祖父這裡吧。”
方瑾枝意識到自己似乎闖禍了。她剛想收回手,陸無硯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訓斥她:“餵人吃東西的時候手別晃。”
陸無硯垂了下眼,吃下方瑾枝遞過來的蛋羹。
不知道為什麼方瑾枝總覺得三表哥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不好吃嗎?”方瑾枝小心翼翼地問。
“沒有,很好吃。”陸無硯勉強扯出一絲笑。他把方瑾枝放下來,“去找你外祖父吧。”
陸無硯接過入茶遞過來的濃茶簌了口,然後跟老國公爺隨便找了個藉口,匆匆離席。
“三表哥只吃了一口東西就不吃了嗎?”方瑾枝有些疑惑。
三老爺沉吟了一會兒,才拍拍外孫女的手背,解釋:“你三表哥不與人同食。”
以往每次這種家宴,陸無硯點個卯就會走人。這回是因為要餵方瑾枝吃飯,才耽擱了這麼久。方瑾枝越發覺得這位三表哥是個怪人,還是一個對她很好的怪人。
雖不知道三表哥為什麼對她好,但是方瑾枝覺得多一個靠山總沒有壞處。趕明兒一定要去打聽打聽三表哥還有什麼忌諱,可別再犯了錯!
飯後,方瑾枝剛回到自己的小院,陸佳茵就過來了。
“我來給你道歉的!我為了逗你玩,才把原本該分你的綢緞給換了!現在把那些料子都還給你!”陸佳茵鼓著腮幫子,氣呼呼的。
方瑾枝看著桌子上的兩捆布料點了點頭,說:“這樣呀,我曉得了。沒有關係的。”
“衛媽媽,把這兩塊料子收起來吧。”方瑾枝轉過頭頭吩咐一旁的衛媽媽。
“你!你還真要啊?”陸佳茵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瞪著方瑾枝,“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麼著!”
方瑾枝驚訝地說:“所以我接受了呀。”
“你!你!”陸佳茵跺了跺腳,氣得不行。姐姐明明說只要她主動示好,方瑾枝就會十分不好意思,更不會要這兩塊料子的……
可是方瑾枝為什麼把東西收了?
雖然陸佳茵十分喜歡這兩塊料子,可是不捨得是一方面,讓陸佳茵更生氣的是她咽不下這口氣!
“果然是個貪財的商戶女!”陸佳茵翻了個白眼,轉身往外跑。若不是母親逼她來道歉,她才不會來!哼!不就是兩塊料子嗎?讓爹爹上鋪子裡拿就是了!
衛媽媽因為陸佳茵的態度嘟囔了幾句,轉而又高興起來,“姑娘,咱們手裡現在好多綢緞了!三奶奶給的,五奶奶給的,這又來了兩捆!”
“還會有更多的。”方瑾枝小心翼翼地將今日老太太給的綠翡翠鐲子放在妝奩里鎖好。
果然,沒過多久府中這位奶奶那位姑娘的,陸續送過來好些裁衣服的料子。他們顧慮著方瑾枝身上帶著孝,那料子的顏色和花紋都是仔細考慮過的。
衛媽媽一趟又一趟地抱著好料子送去小庫房,樂得合不攏嘴。
“姑娘!我回來啦!”米寶兒一路小跑,氣喘吁吁。
“慢點,不急、不急。”方瑾枝急忙從梳妝檯邊的小凳跳下來,“怎麼樣,打聽出來了嗎?”
米寶兒連連點頭,“打聽出來了!芝芝是二姑娘的閨名。大名叫陸佳芝!”
“咦?”方瑾枝仔細想了想,“今兒個沒有見到二表姐呀,難道已經出嫁了?”
“不是!二姑娘五歲的時候就病死了!”
方瑾枝吃了一驚,她眨了眨眼,心中有了個猜測。她問:“二姑娘是哪一房的女兒?”
“是長公主的女兒!”
因為她的名字跟三哥哥親妹妹的名字同音嗎?
方瑾枝不說話了。她悶悶不樂地低著頭,琢磨了好半天。然後又慢慢高興起來,知道別人為什麼對自己好總是件好事。
“米寶兒,明兒再去打聽打聽這位二姑娘的事兒!性格、愛好、忌諱……”方瑾枝扒拉著自己的手指頭。
臨睡前,方瑾枝打開拔步床邊角的大箱子。壓低了嗓子,將今日的事情絮絮講給兩個妹妹聽。兩個妹妹安安靜靜地聽他說話,點頭或者微笑。雖然她們兩個已經兩歲多了,可是並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
還不是因為一直住在箱子裡的緣故……
方瑾枝在心裡輕嘆了一聲,瞧著兩個妹妹犯困了,她才給她們蓋好被子,自己爬上了床。
方瑾枝拆開枕頭的夾層,拿出裡面的幾十張銀票。一張一張數過,確定數目沒錯,才放下心。她將銀票重新裝好,抱著枕頭安心睡去。
靠山未必一直可靠,銀子才是永久的保障!
第7章 螞蚱
老國公爺望著半明半滅的燈火,嘆了口氣。
“還不睡?”老太太下了床,披上床邊梨木衣架上的外衣,走到圓桌旁,在老國公爺對面坐下。
“大孫子今年過年當真會回來?”老國公爺像是問老太太,又像是問自己,那目光仍舊凝在燭火上。
老太太何嘗不知道國公爺心裡的難事?
“申機已經在路上了。他畢竟是咱們陸家的嫡長孫,骨子裡流著陸家的血。就算是心裡有氣,這都五年了,也該消氣了。”老太太忽也跟著嘆了口氣,“公主今年指定又不能回來。”
老國公爺搖了搖頭,道:“消氣?連無硯那孩子都沒消氣,做父母的能消氣了?”
老太太不吱聲了。
過了一會兒,老國公爺又問:“大太太今年還在寺里過?”
“前天我讓人去寺里請她,她還是不肯回來。”老太太無奈地搖搖頭,“申機要是不親自去請他母親,大太太是不會回家的。都說做媳婦難,等做了婆婆就要享福。可這公主的婆婆哪有那麼好當?”
老國公爺卻突然說:“我愁的不是這個。”
老太太心下疑惑,“那還有什麼事兒?”
陸家家世顯赫,兒孫又個個爭氣,除了大房因為當年芝芝的事情一直心中有氣,還有什麼事兒值得老爺子半夜不睡滿心愁緒?
“陸家早晚是要交給無硯的。他父親縱使心裡有氣,卻把陸家權益掛在心上。可無硯這孩子行事太偏頗,又沒從心底認可陸家,將來把陸家交到他手上……我不放心。”老國公爺搖頭長嘆。
“我還以為什麼事兒呢,”老太太笑笑,“無硯這孩子年紀還小,再說了,您還能把陸家交給別人不成?”
見老國公爺沉默不語,老太太一驚,忙說:“老爺!您該不是動了別的心思吧?這可不成啊!咱陸家……”
“沒有,別瞎想。”老國公爺打斷老太太的話。
可老太太心裡還跳著,這做了幾十年夫妻,哪能不了解他?老太太知道老爺是真動了心思。老太太想了想,笑著說:“無硯就是年紀小,今天晚膳就比往常留得久了些。”
這話倒提醒了老國公爺,他詫異地問:“對了,今天無硯抱著的那個小女孩是哪一房的孫女?”
“不是孫女,是三房的外孫女。蓉蓉的女兒,老爺還記得蓉蓉嗎?”
老國公爺搖搖頭,“沒什麼印象了。”
“老爺還誇過她點茶的手藝不錯呢。”老太太雖然很多年都不管後宅的事兒了,可心裡都是有數的。
老國公爺恍然大悟。“印象里挺乖的一個孩子,總喜歡穿一條水紅的裙子。這一眨眼孩子都這麼大了?”
“你說的是漣漣!”老太太被他氣笑了,甩下一句“睡覺”,自己逕自往床上去了。
別看老國公爺打下陸家這麼大的家業,可卻有著臉盲的病症,還不是對所有人臉盲,只是對女人臉盲。除非時常見面,否則無論是三五歲的女孩,還是七八十的老嫗,在老國公爺眼裡都是差不多的樣子。
想當初老太太剛嫁過來的時候,還因為老國公爺的臉盲病症產生了大誤會,怎麼把沒新婚娘子氣哭,嚷著要和離。好歹最後誤會解除。
翌日,方瑾枝起了個大早。她讓衛媽媽服侍著仔細梳洗,又換上一身嶄新的白月短襖、淺藕襦裙。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馬上要過年的日子。陸無硯讓方瑾枝過去,方瑾枝以為陸無硯是要教她讀書,便早早起來,把一切收拾妥當。不求學知識,但求給陸無硯留個好印象。
她卻不知道陸無硯是瞧著大過年四處熱鬧,府里的孩子們玩鬧會忽略她,怕她孤單,才叫了她去垂鞘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