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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瑾枝和入茶很快被塞進了一輛馬車,馬車又朝著未知的方向行去。方瑾枝輕輕撫摸著自己已經七個月的肚子,心事重重。
她被遼國大營帶到荊國的路上就行了三個月,又被扣留在荊國別院裡近四個月,如今已經有半年多沒有見到陸無硯了。
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陸無硯了,方瑾枝心裡自然是歡喜和激動的。可是她也明白荊國人抓了她自然是為了要挾陸無硯,她不願意成為陸無硯的把柄,心中不免充滿了擔憂。
“您寬寬心,也許沒有那麼悲觀,說不定三少爺已經和荊國談好了條件,如今就是將您送回去而已。”入茶在一旁勸著。
方瑾枝蹙著眉,她將窗邊的帘子掀開,望了一會兒窗外逐漸退去的景色。她將帘子放下,壓低了聲音,道:“我瞧著這路眼熟,似乎是當初帶咱們來的路。等到夜裡,咱們想辦法逃吧!”
入茶有一瞬間的猶豫:“真的不等見了三少爺再說?若是三少爺已經和荊國談好了條件……”
方瑾枝搖搖頭,道:“談好了條件才最是糟糕,無硯必是做了某種妥協。可我不希望他因為我向荊國妥協呀!”
“當然了,咱們也不能貿然行動。我瞧著外面的天色陰沉沉的,許是要下大雪。我記得咱們來的時候曾在一處破廟裡避過雨。如果幸運的話,這些人應該還會去那個破廟裡避雪。然後咱們再趁機逃走……”
先前被押送回荊國的時候,隨行的可是二十萬兵馬。之後被關在別院裡,有著重重守衛把守不說,那裡還是荊國的皇城。眼下情況就不同了,梁一灃明顯是帶著方瑾枝先去一個很近的地方,一共押送她的人也不過四五十人。
傍晚的時候,果然開始飄雪,起先的時候還是小雪粒兒,隨著時間的推移,雪越下越大,不到小半個時辰就已經成了鵝毛大雪。
本來就是寒冷的天氣,如今又下了大雪,不僅侍衛們不願前行,連馬兒都開始偷懶。
又前行了許久,梁一灃果然令侍衛躲在破廟裡暫歇一晚。
士兵三五成群圍坐在一起,烤著火禦寒。方瑾枝和入茶選了一個角落坐下,儘量離這些士兵遠一些。
梁一灃剛吃了一隻雞腿,眯著眼睛看向方瑾枝,見她正在發呆,便走到方瑾枝面前蹲下來,道:“本將軍十分好奇夫人現在在想什麼?唔,害怕?還是高興馬上就能見到你的好夫君了?”
方瑾枝轉過頭來,眯著眼睛笑了一下,說道:“我在想,不知道肚子裡的這一胎是兒子還是女兒,也不知道取什麼名字好。最好是那種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都能叫的名字。唔,將軍可有什麼好的主意?算了……想你這樣的莽夫也取不出好名字來。”
梁一灃本是一臉的幸災樂禍,聽了方瑾枝的話,臉上的表情一僵,“哼”了一聲,轉身走回火堆前,繼續吃他的雞腿。
入了夜,梁一灃吩咐士兵輪流把守,自己躲在佛像前抱著胸舒舒服服睡大覺。
夜裡逐漸響起這群士卒的呼嚕聲,一大群漢子聚在一起,那鼾聲仿若打雷一樣。
方瑾枝和入茶也靠在角落裡合著眼睛裝睡,等到後半夜才慢慢睜開眼睛。
方瑾枝看向守在門口的兩個侍衛對入茶使了個眼色,入茶瞭然,立刻悄無聲息地起身,避開躺了一地睡覺的荊國侍衛走向門口。
“這樣的鬼天氣還要守夜,真倒霉!”一個小兵說。
另外一個小兵忙把話接過來,說道:“你小聲點,別把將軍吵醒了,小心又是一頓軍法棒槌,這大冷的天兒可是不好受。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眯一會兒,我守著就行。”
他等了半天沒等到同伴的聲音,他詫異地回過頭去,猛地看見一雙冰若寒潭的眸子,他還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入茶手中的刀片已經割斷了他的喉嚨,而入茶的另外一隻手也捂住了他的口鼻,讓他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入茶握著刀片的手越發用力,直到完全沒入他的脖子,鮮血汩汩噴涌而出。入茶仍舊沒有鬆開,直到他的眸子逐漸渙散,徹底死了,入茶才慢慢將他的屍體放倒。
入茶回過頭,對方瑾枝點了一下頭。
早就已經悄悄站起來的方瑾枝心中一喜,提著裙角,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她不是入茶有武藝傍身,行動之間可以輕易掩藏氣息。她只能努力屏息,小心再小心。
躺在地上睡覺的一個侍衛打著呼嚕翻了個身,他的手正好搭在了方瑾枝的腳背上。
方瑾枝的整顆心一下子懸了起來,破廟門口的入茶也是如此。
方瑾枝原地等了一會兒,見那個侍衛仍舊鼾聲大振,完全沒有覺察,她這才小心翼翼地蹲下來,輕輕將他搭在她腳背上的手挪開。
侍衛的鼾聲停了一下,緊接著在睡夢中嘟囔了一聲,直接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翻了個身,然後又開始打起呼嚕來。
方瑾枝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
終於走到了破廟的門口,方瑾枝和入茶同時鬆了口氣。入茶拉著方瑾枝繼續悄聲往前走,這個時候她們還不敢肆無忌憚地跑。
梁一灃突然在睡夢中醒過來,看見方瑾枝和入茶的背影,他一下子跳起來:“站住!都是死人嗎?全部都給本將軍起來!快去追!抓住她們!”
早在梁一灃出聲的瞬間,入茶就拉著方瑾枝飛快地朝前跑去。方瑾枝一手握著入茶的手,一手扶著自己的肚子,她咬了咬牙,在心裡對肚子裡的孩子說:加油啊,咱們一起加油。
踩著厚厚積雪的聲音和她的心跳聲,還有身後追兵的聲音交織在一起,使得方瑾枝心中越來越緊張。
那些追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方瑾枝望著身前的入茶,心裡忽然升出一個念頭來——要不然讓入茶自己逃命吧?若是沒有她拖累,入茶一定可以安全逃走的……
方瑾枝還沒來得及開口,入茶就拉著方瑾枝鑽進一條僻靜的小巷。她迅速脫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又把方瑾枝身上的斗篷脫下來,立刻交換。
“三少奶奶,咱們分開跑!”
入茶這是要假冒方瑾枝引開那些追兵。
“這不行!”方瑾枝想要拒絕。
“您說奴婢說,他們這些人不一定能追上奴婢,就算是落在他們手裡,奴婢也有脫身的法子。這是眼下最好的方法!”入茶說完,已經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入茶……”方瑾枝咬著嘴唇,迅速紅了眼眶。
是,憑藉入茶的身手未必能被他們抓住,就算落入那些人的手中,她或許也能安全逃走,可是她也更有可能被那些荊國人直接殺死!她只是一個奴婢,荊國人是不會留著她的性命的!
看著那些人追著入茶而去,方瑾枝告訴自己應該相信入茶的身手。她咬咬牙,悄聲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跑去。
方瑾枝在黑暗的夜中跑在雪地里,這裡是敵人的國家,她身邊沒有一個人,心中不無恐懼。可是眼下,她也只能把這份恐懼壓下去,儘量尋找一線生機。
馬蹄聲越來越近,不是從後面追上來的,而是迎面趕過來的。
難不成還有別處的追兵?
方瑾枝心裡一急,迅速朝著另外一條小徑跑去,這條小徑通往一座小山村,或許更方便隱匿行蹤!
就在這個時候,方瑾枝的腹中開始攪著勁兒一樣地疼著。這下子,方瑾枝心裡是真的慌了。
“夫人!”
顧希騎著馬一路狂奔終於追上了方瑾枝,他騎馬騎得太急了,追上方瑾枝的時候大口喘著氣。
“顧希!”方瑾枝差點一下子哭出來。
顧希身後的那一隊人馬很快趕過來,為首一人從馬背上跳下來,指著方瑾枝的鼻子就罵:“你是不是傻啊!真是蠢死了,從小蠢到大啊!你瞎跑什麼啊!”
方瑾枝這下子是真的哭了出來。
“二哥!”方瑾枝衝過去,一下子抱住了方今歌,埋首在他胸前,眼淚湧出來,怎麼都止不住。
方今歌滿肚子責備的話一頓,整個人都僵了一下。
他“臥槽”了一聲,急忙把方瑾枝推開,怒道:“你抱我幹嘛啊?這事兒傳回去,陸無硯能剝了我的皮!你想害我是不是!”
“二哥你還活著,我高興……”方瑾枝又哭又笑,像個小傻子。
方今歌放緩了聲音:“好了,好了,別哭了,走。”
“好。”方瑾枝哭著重重點頭。
方今歌又看了她一眼,嘟囔一句:“都是當娘的人了,有什麼好哭的,也不嫌丟人……”
他一邊說著,一邊牽著方瑾枝,領著她往落在後面的馬車走去。方今歌扶著方瑾枝上了馬車,道:“他們一會兒就能追上來,安生在馬車裡待著,聽見打鬥聲也別出來。聽見了沒?別給我添亂哈!”
“我曉得的!”
在方今歌關上馬車門的剎那,方瑾枝忍不住說:“二哥,你小心一點!”
方今歌關門的動作一頓,道:“少囉嗦啦,煩!”
馬車門被方今歌使勁兒關上,方瑾枝的心裡卻變得踏實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瑾枝的錯覺,總覺得趕馬車的人回頭看了她一眼,而這個人又給她一種略熟悉的感覺。
只是夜色很黑,趕馬車的車夫頭上又戴著斗笠,方瑾枝瞧不見他的臉。
沒過多久,荊國的兵馬就追了上來。荊國的兵馬追上來的時候,方瑾枝的心裡為入茶擔憂起來。她好想讓方今歌去找入茶,可是她知道這個要求太過分了,方今歌如今也是自身難保。
她只能在心裡祈禱入茶沒有被荊國人抓到。
方瑾枝靠在車窗邊,掀開擋在小窗戶前的竹簾,朝外望去。方今歌帶的這隊人馬不到二十人,而追上來的荊兵卻是越來越多,不斷有人倒下去,情形十分不樂觀。
等到黎明降臨的時候,方今歌帶著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打鬥的聲音就在近處,不知道是哪一方的人撞到馬車上,鮮血染紅了馬車壁,從方瑾枝半開的窗戶濺進來,濺了方瑾枝一手。
馬車忽然停了下來。
“嘖,居然想逃跑,也太不把我大荊放在眼裡了!”
是荊召的聲音!
方瑾枝微微將馬車門推開一些,看見在荊召的身後是千餘人的兵馬!而方今歌這邊的人手已經所剩無幾了。
馬車夫回過頭來,道:“進去!”
他的聲音也讓方瑾枝覺得十分熟悉,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緊張的緣故的,方瑾枝一時之間完全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