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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要娶她!”秦五夫人瞪大了眼睛。
秦錦崖看了一眼自己的結髮妻子,繼續說:“結髮之妻不可拋,錦崖可以娶陸六姑娘,但是只能讓她做姨娘。”
他又朝著秦老夫人和秦錦峰每人三拜,隱著痛楚地說:“我知道自己對不起四哥,更是給秦家蒙羞了。我願自此從宗族除名,不要一分家產,帶著妻兒離開,永不回皇城……”
“你怎麼能這麼糊塗……”秦老夫人指著秦五郎,一時說不出別的話來。雖然秦錦崖並不是她親生的,可是她一向對家中的幾個庶子慈愛有加。
今兒個這事兒一出,等於徹底斷了秦錦崖日後的前程。
三奶奶顯然對秦錦崖說的話並不滿意,她“哈”了一聲,“居然想讓我陸家嫡出的女兒給你秦家一個庶子做姨娘?你秦家可別欺人太甚!”
三奶奶擋在陸佳茵的身前,決定一定要給自己這個愚蠢的女兒最後做主一次。
秦錦崖猶豫了一會兒,才不大甘心地說:“是,我是做錯了事情,可是夫人還是先問一問你的女兒,到底是誰先勾引的誰!”
三奶奶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向癱坐在地的陸佳茵,陸佳茵目光呆滯,好像整個人都傻掉了一樣。
“陸三奶奶,您一次次把陸家抬出來,可是您真的確定陸家願意為陸佳茵做主?”秦錦峰緩緩開口。
三奶奶一時僵在那裡。在很多年以前,她在溫國公府里的權利已經被方瑾枝抽走了,她的丈夫也和她離了心,她的兒子也因為當年她為自己的弟弟買官職的事兒寒了心……
更何況,陸佳茵所做的這一切實在是太過火了。陸家哪裡還可能接陸佳茵回去?如今她又懷了秦錦崖的孩子,除了給他做妾還能有什麼路子?
三奶奶臉上一片灰敗,已是認了命。
“恭喜!恭喜!”小丫鬟小跑著過來,“恭喜夫人,恭喜少爺,姜姨娘生下一位千金,母女平安!”
秦錦峰一陣恍惚,才抬腳前去產房。
產婆見秦錦峰來了,立刻一邊連連道喜,一邊將襁褓里的女嬰抱給他看。秦錦峰愣了一下,才探手將女嬰接過來。
軟軟的、小小的,才那麼一小點。
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糟心事兒堵在秦錦峰的心裡,如今見了自己的女兒,他心裡倒是慢慢軟了下來。
秦老夫人也跟了進來,“快讓我瞧瞧這個孩子,哎,有件喜事兒真是不容易……”
老人家最是喜歡孩子的,她從秦錦峰懷裡把孩子抱過來,瞧著懷裡軟軟的奶娃子,緊皺的眉頭這才鬆開。
秦錦峰走進內室,姜晗梓躺在床上,桃子在一旁給她擦額上的汗水。見秦錦峰進來,桃子立刻給他行了一禮。秦錦峰揮了揮手,將桃子先下去。
姜晗梓掙扎著想要起來,秦錦峰摁住她的肩,道:“別動了。”
姜晗梓臉色很蒼白,她抿著唇,打量著秦錦峰的神色。
秦錦峰在床邊靜默坐了一會兒,才開口:“前幾年在書院的時候,我和你五哥是同窗。”
姜晗梓心裡“咯噔”一聲。
“我與你父親的關係,你更是清楚。”秦錦峰垂著的眼眸慢慢轉向姜晗梓,“我很了解你五哥這個人,分得清他說的話哪句真哪句假。”
姜晗梓本就慘白的臉色越發毫無血色。
“其實你不必這麼做,我今日回來原就打算將她趕走。”
姜晗梓忽然有些釋然地笑了,眼淚從她眼中溢出,她低聲說:“是不是因為我出身不好就連活著都沒有資格?因為我是妾,打罵責罰我都認了。可是她讓外男衝進來想要辱我清白,她將我摁在水裡想要溺斃!她劃花了我的臉,至今疤痕未除!更在得知我有孕的時候踢我害我差點小產!”
姜晗梓的聲音慢慢變成低吼:“是,是我做的,我想活下去有什麼錯!我用我當初的嫁妝求五哥幫忙,毀她名節。可是她有名節嗎?當初閨中時,她早已毀了自己的名節!五哥至少只是演戲,也沒有像她那樣真要毀我清白!對,我趁亂劃了她的臉,是我在報復她!”
“好了。”秦錦峰揉了一下眉心,打斷她的話。
秦錦峰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陸佳茵的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以後不許再做這樣的事情。”
姜晗梓含著熱淚的眼睛有些呆怔地望著秦錦峰,一時沒有理解他這話的意思。當她決定把這件事情認下來的時候,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是秦錦峰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秦錦峰給姜晗梓蓋好被子才站起來,他立在床邊,望著床上虛弱憔悴的姜晗梓,說:“若是以前,我大概會覺得你心思歹毒。可是放在如今,只會覺得你這件事情做得漏洞百出。幸好陸佳茵是個蠢的,自己又犯了別的蠢事。要不然你以為你這點小陰謀不會被拆穿?”
“日後安分做你的姨娘,好好照顧女兒,既往不咎。”秦錦峰頓了一下,“女兒就叫止昔吧。”
姜晗梓呆呆望著秦錦峰,直到秦錦峰離開了才慢慢回過神來。隱約能聽見外面幾個婆子誇獎她的女兒可愛的話,好像秦老夫人也在那裡。姜晗梓慢慢鬆了口氣,緩緩闔上眼。
好像安全了?
她又在心裡默默乞盼秦錦峰將來的繼室不會是第二個陸佳茵。
……
劉明恕離開入樓的前一夜,安安徹夜未眠。她蜷縮著身子躺在床上,一邊忍受著半邊身子一陣又一陣的劇痛,一邊在心裡黯然難過。她只要一想到從明日起,就再也見不到劉明恕了,她心裡就悶悶的。
白日的時候平平曾勸她至少把自己的心意告訴劉明恕,免得一個人在這裡害相思苦,而對方卻完全不知情。
安安翻了個身,抱著空蕩蕩的左邊袖子。
她自打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個正常人,只能永遠躲在陰暗的角落,永世不讓別人發現她和姐姐的存在。那些藏在昏暗箱子和衣櫥里的日子,她從狹小的fèng隙里撫摸陽光,在僕人的飯菜里尋口糧,在方瑾枝的故事裡了解外面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卻永遠活著被發現、被焚燒的恐懼里。可是她有兩個姐姐呀!有最親最近的兩個姐姐!
活下去,每天和姐姐們生活在一起,縱使永遠只能躲躲藏藏,縱使永遠看不見外面的一切,她已經很知足了。
後來,有一天方瑾枝告訴她有可能將她和平平分開,讓她們做正常人。看著兩個姐姐歡喜的樣子,她也跟著開心起來。
可是她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做不了正常人了。
和平平分開前,她是人人喊打喊殺的連體怪物;和平平分開後,她是獨臂人,甚至不能像正常人那樣健康地活下去,隨時都有可能癱掉半邊身子。
她怎麼敢去向喜歡的人表達心意。
安安摸出藏在枕頭下的錦盒,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心口。錦盒是涼的,她的心是熱的。也不知道會焐熱了錦盒,還是會涼了心口。
忽然響起一陣扣門聲。
“安安,還在睡嗎?”劉明恕立在門外。
“沒有,我已經醒了!”安安匆匆將錦盒藏在枕頭下,急忙起身,去開門。
劉明恕推門進來,懷裡抱了些東西。
“劉先生要啟程了嗎?”安安因劉明恕看不見,才敢抬著頭望著他。
“嗯,這就走。”
劉明恕將懷中的東西放在桌子上,緩緩道:“你身上的傷口特殊,想要徹底痊癒還需要一段時日。這裡有幾盒外用的藥膏,還有幾道針對不同癒合情況要用的方子,你可根據自己的情況來用。還有,之前給你吃的那種可以止痛的藥不可多吃,若不是實在難以忍受,就不要吃了。”
安安重重點頭,“我都記下了……”
劉明恕想了想,又說:“若日後你左邊身子再復發變得毫無知覺,用藥又無用的話,就寄信給我。那些藥方下面有一處戚國肅北的住處,寄到那裡去。我雖然大多時候四處走動,還是停在那裡的時候偏多。”
劉明恕頓了一下,“若是寄出去的信一直沒有回音,也可以寄信到宿國,讓宿國太子妃轉交於我。她……總會知道我在哪裡的。”
安安自然知道劉明恕口中的那位宿國太子妃正是戚國的小公主,也是住在他心裡的人。
她慢慢低下頭,小聲說:“知道了……”
“如此,我這就走了。”劉明恕起身。
“劉先生!”安安一下子站起來,叫住已經轉身往外走的劉明恕。
“嗯?”劉明恕轉過身來,微微側耳去聽,似乎想要把安安的異樣聽出來。
“那個……”安安心裡有點緊張,“這幾日我一直在讀醫術,有好幾處不懂的地方想要請教劉先生。”
“你說。”劉明恕便重新坐下。
安安悄悄鬆了口氣,問了幾個醫書中的問題。這幾日她看醫書看得很認真,竟沒有想到她在醫術方面也是有些天賦的。她請教劉明恕的那幾個問題,其實她都懂。只是想多挽留劉明恕一會兒……
直到小半個時辰之後,安安才停了請教。她低著頭,眸中黯然一片,語氣里卻帶著歡喜:“多謝劉先生指導,倒是不好意思耽誤先生啟程了……”
“無事,你既然對醫術感興趣多學一些總是好的。入醫和入毒的醫術都不錯,你可以跟她們學一些。”劉明恕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腳步微頓,道:“你身體未痊癒,便不用送了吧。”
“好……”
等劉明恕下樓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安安急忙小跑著跑到窗邊,透過大開的窗戶,望著院子裡劉明恕逐漸走遠的聲音。
天有些冷,還有風,從窗戶灌進來一股風灌進安安的眼睛裡,讓她一不小心湧出眼淚。
……
陸鍾瑾的滿月宴之後,溫國公府就開始分家了。溫國公的確按照之前對陸無硯說的那樣,不僅將陸家的祖宅給了他,更是在各種商鋪、田莊之上撥給了他大頭。
“無硯,我是覺得咱們大房是人口最少的,還是最有錢的了!”方瑾枝很認真地對陸無硯這麼說。
因了她這一句話,陸無硯便直接將多分的東西送了回去,略不耐地讓老頭子重新平均分,並不想多占。
雖說溫國公府提前幾年開始重建祖宅,可是依陸無硯那個挑剔的性子,自然要重新檢查一遍,又將不滿意的地方再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