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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不哭……”陸無硯被她哭得心都要揉碎了。他用溫水浸濕帕子,仔細給她擦嘴角的污漬和血跡,又反反覆覆給她髒兮兮的小手擦乾淨。
“是三哥哥不好,不應該讓你剝栗子。”他轉頭吩咐入烹:“去廚房把所有栗子扔了,告訴訂貨的老何,以後都不許採買栗子了!”
方瑾枝“噗嗤”一聲笑出來,“三哥哥,栗子還是很好吃的!”
“不哭了?”陸無硯揉了揉她的臉。他目光落在她少了一顆門牙的空處,覺得那麼可愛。
“三哥哥不許看!丑!”方瑾枝忙捂住了嘴。
“不醜,多可愛。”陸無硯咬了一顆方瑾枝剝好的栗子。
方瑾枝垂眸想事情。
陸無硯輕笑,知道她每次這個樣子就是又在算計什麼了。
“三哥哥,瑾枝這顆牙可是因為給你剝栗子才掉的!”
“嗯,”陸無硯笑著點頭,“那應該怎麼補償咱們失了一顆牙的瑾枝呢?”
方瑾枝揚起下巴,“如果三哥哥肯教我寫字的話,那我就勉強原諒你啦!”
說完,她又悄悄打量了一下陸無硯的神色。
陸無硯忍著笑,說:“看來,只能這樣了。那麼先教咱們瑾枝什麼呢?”
“那就先從名字開始吧!”方瑾枝開心地跳下椅子,小跑到窗口的長案旁,開始磨墨。
陸無硯拿了塊乾淨的帕子,將方瑾枝掉下來的牙齒包好收起來,才走向方瑾枝。
這一幕看得入烹驚了又驚。
“給!”方瑾枝狗腿得將毛筆遞給陸無硯。
“名字。”陸無硯沉吟了片刻,在方瑾枝為他攤好的宣紙上,一筆一划地寫字。習慣寫行書的他,為了教毫無基礎的方瑾枝,便寫了楷書。
方瑾枝看著宣紙上的字,念:“陸……無……”
方瑾枝癟了一下嘴,指著上面的第一個字,說:“三哥哥……國公府里處處都有這個‘陸’字,我認識。”
她又指向第二個字,說:"這個‘無’字我之前見過的,所以也認識。至於第三個字雖然我不認識也能猜出來是‘硯’字!三哥哥,這根本不是我的名字,是你的名字!"
望著方瑾枝,陸無硯嘴角不由溢出一抹笑,他一本正經地說:"你的名字筆畫太多,先學我的名字。"
“哦……”方瑾枝接過陸無硯遞過來的短毛筆,照著樣子描,寫地認真極了。
直到她將這三個字寫得合格了,陸無硯才教她“方瑾枝”這三個字怎麼寫。
“瑾”字筆畫的確太多了,她寫了很久也不好看。
“寫字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慢慢來。”陸無硯溫柔地望著她。
方瑾枝是個好強的孩子,拼了命也要把字寫好,直到陸無硯看不過去了,才硬將她拉開,“別急,今天就到這裡吧。”
“哦……”方瑾枝應著,可是情緒低落。
陸無硯揉了揉她的手腕,心道應該先從簡單的字開始教才對。
方瑾枝回去的路上才發覺自己的手腕酸痛難忍,她吩咐阿星和阿月給她打熱水,準備敷一敷。
她自己一個人上樓。
忽然聽見一陣笑鬧聲從三樓傳來,方瑾枝心裡“咯噔”一聲。
她小跑著衝進自己的寢屋,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拔步床的幔帳被掛了起來,屋子裡或坐或站了好多人。
箱子被打開了。
“瑾枝回來啦?”
方瑾枝仿若沒有聽見,她一步步走向大箱子。她聽不見自己的心跳,好像停了。箱子裡是空的。
第24章 發誓
其實箱子裡也不是空的, 一條小被子,一條絨毯,兩三件小孩子的短衫、外衣, 一個布老虎,還有兩隻糙繩編的螞蚱。
“瑾枝, 你終於回來啦,讓姐妹們好等呢。”陸佳蒲走過來,親昵地牽住了方瑾枝的手。
她“呀”地驚呼一聲,“表妹的手怎麼這麼冰?”
方瑾枝這才慢慢回過神來,她抬頭看著陸佳蒲, 她臉上的表情好像並沒有什麼變化。並不像發現了她的秘密。
除了四姑娘陸佳蒲以外,五姑娘陸佳萱、劉姑娘陸佳茵還有七姑娘陸佳藝都在這裡。就連平時不怎麼出門的三姑娘陸佳蓮也在。每位姑娘身邊都跟了個伺候的丫鬟,所以將整間屋子塞得滿登登的。
方瑾枝的目光落在衛媽媽的身上,衛媽媽站在箱子旁邊,先是對方瑾枝搖搖頭, 然後又點點頭,她又看了一眼床底。
方瑾枝鬆了口氣。
還好……
“瑾枝這是怎麼了?”陸佳萱也走過來拉住方瑾枝的手,“是好涼,衛媽媽去把爐火燒得更旺一些吧,再去拿個暖手壺。”
“誒。”衛媽媽應了, 她有些擔心地看了方瑾枝一眼,才匆匆下樓去。
“哼,我看是不歡迎我們吧。”陸佳茵在一旁嘟囔。
最小的陸佳藝看看這個,看看那裡, 笑笑不說話。
三姑娘更是假裝沒聽見。
“是呢,外頭可冷啦。我這是剛從外面回來被凍傻啦!”方瑾枝已經恢復了正常,“你們怎麼都來看我啦?”
陸佳萱解釋:“今天晚上曾祖母、祖母和伯母們有客人,就將咱們幾個打發了,讓我們回去自己吃。我就想起來上次來你這裡瞧見小廚房可寬敞了,比我那處大許多。平時你也不和我們一同用膳,所以呀,姐妹幾個就商量著過來找你蹭一頓吃。”
陸佳藝在旁邊笑嘻嘻地添了一句:“表姐可不許趕我們走!”
“怎麼會趕你們走呢?你們能來我好開心的。走,咱們去客廳坐吧。我這就讓阿星和阿月做好多好吃的!你們想吃什麼可都得給我說呀。”
“別去客廳了吧,我瞧著這裡挺好的呀。”陸佳蒲說。
陸佳萱問:“瑾枝表妹,我們剛剛還在說你的這個大箱子是做什麼的呀?”
她看了看箱子裡的小衣服,再看看方瑾枝,疑惑地說:“太小了,不像你的衣服呀。”
幸好那兩件衣服都是疊好的,看不出來是兩件小衣連在一起的。
方瑾枝忙過去把箱子合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哎呀,這個箱子怎麼打開啦,讓你們看笑話啦。這裡的幾件衣服都是我小時候穿過的。當初母親親手給我做的,布老虎也是。母親身體很不好,所以很難得給我做了衣服,一直捨不得扔。搬到陸家的時候,就一併帶來了……”
方瑾枝眼圈紅紅的,險些落下淚來。
“快別哭了,是我們不好,不該提起這事兒的……”陸佳蒲有些愧疚地說。
她們都是父疼母愛的千金小姐,可唯獨方瑾枝是個沒父沒母的小可憐。
就連一向記恨方瑾枝的陸佳茵也閉了嘴。也不知道是一時心軟,還是高高在上者對弱者的不肖。
姑娘們一時沉默。
方瑾枝笑起來,說:“沒有關係的呀。你們還沒告訴我想吃什麼呢。”
正好這個時候入茶帶著米寶兒和鹽寶兒回來,方瑾枝就吩咐她們記下幾位姑娘點的膳食。今日入茶是帶著米寶兒和鹽寶兒去認一認溫國公府里的路和各處院落,所以方瑾枝回來的時候院子裡只有衛媽媽一個人。
陸佳藝喊著不想去客廳,在寢屋裡暖和。方瑾枝也不好堅持趕人,只好讓下人們將晚膳端了上來。
雖然她們說只是一時興起而來,可是方瑾枝看得出來她們是在結交她。若是往常,就算是對方瑾枝最為照顧有加的陸佳蒲也不會這般示好。
她們的示好,方瑾枝理應全部接受,趁此機會和她們好好打好關係,可是她心裡實在記掛妹妹,一時有些心不在焉。晚膳桌上,眾姐妹說說笑笑,她也跟著說笑。可是眉宇之間總是掛著一份擔憂。幾次讓陸佳蒲以為她不舒服。
方瑾枝只好應了,說:“是呢,可能是被涼風吹到了,有些頭暈。”
陸佳萱說:“我那兒有前陣子得的人參,一會兒我讓人送過來給你補補身子。”
陸佳藝也說:“去年我母親吹了涼風也頭疼,得了個方子,吃了兩回藥就不疼了。一會兒我也讓人送過來。”
陸佳蓮、陸佳蒲和陸佳茵也都說一會兒送東西過來。
方瑾枝忙一一謝過。
“我看呀,還是早些休息為好。咱們也別在這兒饒了瑾枝。”陸佳蒲說。
“沒事兒呀,你們能來看我,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哪裡會被饒了。”方瑾枝口是心非地說。
方瑾枝雖然這麼說,陸家的幾位姑娘還是吃了晚膳就齊齊告辭。原本她們還打算在玩一會兒呢,可看著方瑾枝的臉色實在是不太好。
方瑾枝好不容易敷衍了她們,又微笑著允諾過幾日過去她們的院子裡玩,才將她們送走。
等到她們都走了,方瑾枝忙讓米寶兒和鹽寶兒將屋子殘留下來的宴食都收拾了,又讓她們都仔細關了門。
她急忙走到拔步床里,她跪在床邊,低著頭往床底望。“平平、安安,出來吧。”
過了好一會兒,裡面的兩個小姑娘才慢吞吞地露出小胳膊。並不是她們動作慢,而是這床底十分狹窄逼仄,也就是她們兩個年紀小,身子骨又比同齡的孩子還小,才鑽的進去。要不然,就連方瑾枝都鑽不進去。
方瑾枝和衛媽媽忙拉著她們的小手,將她們往外拽。她們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床板磕壞了她們。
將兩個小姑娘徹底拉出來,方瑾枝紅著眼睛保住她們。她哽咽地小聲說:“是姐姐不好,姐姐沒有好好保護你們……”
兩個小姑娘搖搖頭,她們甚至伸出手來拍了拍方瑾枝的後背。
方瑾枝抱著她們後背的手覺得濕漉漉的,她將手遞到眼前,發現全是血跡。她急忙將兩個妹妹轉了個身,心驚地看見兩個小姑娘後背的衣服被劃破了,嬌嫩的皮膚上也有一道道流著血的傷口。
那床底那麼狹窄,指不定還有不平整的木板和槽口,這才將她們兩個劃傷了……
衛媽媽“哎呀”一聲,急忙轉身去窗口雙開門的矮櫃裡翻出治療外傷的跌打藥。
方瑾枝一邊給兩個妹妹脫衣服,一邊哭。
兩個小姑娘很茫然很驚恐地伸出蒼白的小手去給方瑾枝擦眼睛。她們的手冰涼冰涼的。躲在床底下一定很冷,而且她們兩個也一定嚇壞了。可是此時她們顧不得自己,先是去給方瑾枝擦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