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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入醫並沒有過來,入茶上樓來告訴方瑾枝入醫在垂鞘院裡一時走不開,她要將方瑾枝抱去垂鞘院。這又讓衛媽媽好一頓擔心,畢竟方瑾枝如今虛弱得走兩步就受不了。若是再吹了風,那可怎麼辦好?
而且垂鞘院那地方連溫國公府里的一等丫鬟都不能隨便進入,更別說方瑾枝身邊的下人了。衛媽媽不能守在方瑾枝身邊伺候,哪裡能安心?
“入醫為什麼在垂鞘院裡走不開?”方瑾枝卻是開口問的這個。
她心裡第一個想到的竟是——莫不是三哥哥受了傷?
“這個……奴婢就不清楚了。”入茶低著頭說。
“曉得了,衛媽媽給我拿衣裳吧。”方瑾枝有些苦惱地攏了攏頭髮,又抬起小胳膊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她還沒來得及梳洗呢,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浸濕了。頭髮更是濕漉漉地貼在頭臉上,又丑又髒又狼狽……
“我……要不然洗個澡再去?”方瑾枝吞吞吐吐。
入茶忙笑著說:“去那邊洗也是一樣的,這邊還得等著燒水。垂鞘院的淨室里是溫泉水,不用等呢。”
“哦……”方瑾枝低著頭,心裡還是沒底。
她心裡又懷了一絲僥倖,或許她可以先洗個澡再去見三哥哥呢!
方瑾枝穿了很厚的小錦襖,又圍著了新做的青綠色小斗篷,用兜帽將頭臉都遮了,才被入茶抱著往垂鞘院去。
衛媽媽還是不放心,她追出來,拿了一件小絨毯圍在了方瑾枝的身上,絮絮說:“還是穿得少,披上這個才暖和嘞。姑娘您把臉埋在入茶身上,可別讓風再吹了臉!”
“我都知道啦。”方瑾枝使勁兒地點頭,望著衛媽媽的目光不無感激。
阿星跟在後面,懷裡捧著乾淨的衣服,等著方瑾枝洗過澡以後再穿。
一路上,方瑾枝將臉埋在入茶的懷裡,心裡不停地企盼:千萬別這個樣子讓三哥哥瞧見……
入茶停了下來,她抬起胳膊,懷裡的方瑾枝就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懷裡。
方瑾枝的小身子一僵,心道一聲:“完了,真是越是怕什麼越來什麼……”
這雙臂彎、這個味道、這個氣息,她太熟悉了……
陸無硯垂眸,看一眼懷裡閉著眼睛的方瑾枝。他轉身,大步抱著她往寢屋裡去。直到進了寢屋,他席地而坐,將死死攀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姑娘扒拉下來。
“好了,下來了。”
方瑾枝睜開一隻眼,悄悄偷看了一眼陸無硯,小聲說:“三哥哥,我要去洗澡……”
怕惹得陸無硯嫌棄,她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可畢竟腳步虛浮。栽栽歪歪,竟是比剛剛學會走路的平平和安安也沒好到哪裡去。
陸無硯急忙扶住了她。他輕輕一拽,就將她拉到自己的膝上坐下,輕斥:“頭壞了、手壞了、牙壞了、嗓子壞了、肚子也壞了。還想摔跟頭?”
他說完,自己先嘆了口氣。他承諾好好護著她,可她還是傷成這樣。不過一日不見,整個人都憔悴成這樣,瞧著她這個小模樣,再聽著她沙啞的聲音不復往昔的甜糯,陸無硯這心裡很不是滋味,就好似傷的是自己一樣。不,比自己傷了還難受。
第39章 換藥
自知道她出事了, 陸無硯就急忙讓入醫並仍留在府里的幾位太醫一併過去診治。縱使是表兄妹,男女大防擋在那裡,他並不能親自進她的閨房瞧瞧她。只能從入醫的稟告裡得知她一二, 其中酸澀與焦灼,實在難熬。
他知道她身子還虛弱, 可仍舊讓入茶將她抱了過來。瞧著面前憔悴狼狽的小姑娘,陸無硯幾不可遏心中疼痛。真恨不得將那些規矩體制全扔開,將她拴在身邊,一息也不離眼。
他本來就是個我行我素無視禮法的人,可他的小姑娘不是。倘若他真的擅作主張將她攏在身邊, 等她長大了定會怪他。不,就算是現在只有六歲的她也是不會歡喜的。
“三哥哥?入醫呢?不是說要給我換藥的嗎?”方瑾枝左瞅瞅右瞅瞅,也沒瞧見入醫的身影。實際上,這裡只有三哥哥和她兩個人。
垂鞘院裡炭火向來比別處燒得熱。方瑾枝身上的小斗篷還沒有脫下,不大一會兒的功夫, 後背就沁出了一層薄汗。連小小的鼻尖上也是一層細密的小汗珠兒。
“她不在。”
“那……不換藥了嗎?”方瑾枝疑惑地望了一眼陸無硯,又低下頭來,瞅一眼自己的小手。她的右手上面的紗布已經脫落了一半,亂七八糟的。
“先去把自己洗乾淨。”陸無硯點了一下方瑾枝的鼻尖。
入烹已經站在了門口,她走過來, 將方瑾枝抱起來。
“別讓她的傷口碰到水,會疼。”陸無硯頓了頓,“算了,別在淨室里給她洗頭髮。一會兒抱回來洗。”
“是。”入烹應了, 抱著方瑾枝往外走。
方瑾枝在入烹的懷裡扭了扭身子,她越過入烹的肩頭望向陸無硯,心中頓覺疑惑——所以先抱她到這裡來做什麼呢?連藥也沒換,只是被三哥哥抱在膝上,被他盯了好一會兒,又要折回去洗澡。那……為什麼一開始不先去洗澡,再過來呢?
方瑾枝握起小拳頭敲了敲小腦袋,想不明白。
入烹抱著方瑾枝到了淨室,仔細地幫她擦洗了身子,又給她換上阿星帶過來的乾淨衣裳。方瑾枝抬起小胳膊,湊到鼻子前聞了聞,笑著說:“不臭了!”
“咱們表姑娘一直都不臭。”入烹蹲在她身前給她穿好小斗篷。
可是方瑾枝又抓了一下自己的頭髮,有些猶豫地說:“要不然還是在這裡洗了頭髮再回去吧?”
她抓了一綹兒發聞了聞,揪著個小眉頭,不高興地說:“餿了!”
“三少爺說了,回寢屋再洗。”入烹將她的小手拿開,把兜帽給她戴好,不由分說地抱著她往回走。
再回到陸無硯的寢屋時,那裡已經多了幾樣東西。小桌子上擺著藥匣,藥匣旁邊還擺了一些瓶瓶罐罐。小桌子的旁邊是一盆熱水,水汽氤氳。陸無硯懶散地坐在地上,倚靠在小桌子上。
“三哥哥,你要親自給我換藥嗎?”方瑾枝邁著一雙小短腿走過去,許是吃過東西,藥勁兒也到了。這一雙小腿兒此時倒沒有先前那麼虛浮了。
“嗯。”陸無硯應了一聲,將方瑾枝外面的小斗篷給她脫下來,注意避開她的手。
陸無硯捧起她的手,卻在看見方瑾枝手上的紗布脫落了一半時,擰了眉。他將方瑾枝的小手翻過來,小心翼翼地將系在她掌心的結解開。將紗布一層一層揭開。揭了幾層,再裡面的幾層紗布上染著血跡,混著藥漬,瞧著髒兮兮的。
陸無硯輕輕蹙了一下眉。
一直觀察著陸無硯的方瑾枝忙說:“讓入烹給我換藥也可以呀!”
陸無硯沒有理她。
許是因為方瑾枝睡覺的時候壓著了,等到還剩三層的時候,紗布已經黏在了傷口上。陸無硯輕輕一扯,方瑾枝的小肩膀就不由向後縮了縮。
“疼?”
方瑾枝咬著牙說:“不疼!”
陸無硯復又低下頭,動作更加輕柔地扯黏在她手背上的紗布。方瑾枝脊背挺得筆直,一聲都沒有吭。可是在最後一層紗布撕下來的時候,方瑾枝還是悄悄鬆了口氣。
陸無硯不由抬眼,輕輕看她一瞬,又垂下眼瞼,將眼中情愫隱藏。
方瑾枝手背上的一大片傷又有細密的血珠兒溢出來,而傷了的三根手指頭更是腫了起來,和沒有受傷的食指相比,粗了一圈兒。
陸無硯勉強壓抑心中的怒火,取了小桌子上攪拌好的粘稠藥漿塗抹在方瑾枝的傷手上。藥漿塗在傷口上,火辣辣的。
方瑾枝偷偷打量陸無硯的神色,笑著說:“三哥哥,這藥漿好像紅棗粥誒!”
陸無硯沒有抬頭,說:“不想笑就不要笑。”
方瑾枝癟了一下嘴,小聲嘟囔了句什麼。她見陸無硯仍舊低著頭,並沒有如往常那樣靠過來讓她再說一遍。她想了想,偏著頭努力去望陸無硯的側臉,問:“三哥哥,你不高興嗎?”
陸無硯正給她纏紗布的動作滯了一瞬,又繼續扯著紗布一圈一圈纏在她的手上,最後在掌心系了個結。他一邊繫結,一邊說:“晚上睡覺的時候不要亂動,不要再壓到手背,記住了嗎?”
“記住啦!”方瑾枝使勁兒點頭。
陸無硯把她到膝上,去解纏在她額頭上的紗布。她額頭上的傷要比手上深一些,幸好沒有再磕著、壓著。陸無硯換了另一種藥膏為她塗抹,又用方方正正的紗布覆在傷口上。他並沒有立即取了長條紗布纏在她的小腦袋上,而是解開綁著方瑾枝頭髮的綢帶。
方瑾枝本來就黏在一起的頭髮落下來,亂蓬蓬的,瞧著像個小傻子。
陸無硯將木盆拉過來一些,木盆里灑落著木槿和皂角。他探手試了試水溫,冷熱適宜,才讓方瑾枝橫躺在她的腿上,小腦袋垂下來,正好被他寬大的手掌接住。
陸無硯拿了錦帕遮了她的眼睛,並額角的傷口。然後才用掌心捧了溫水,一點一點弄濕她的頭髮。長指為梳,就著木槿伴著皂角浸泡的溫水,慢慢梳理方瑾枝黏在一起的長髮。
等到洗乾淨了,入烹捧著另一盆溫水進來,替換了這一盆。新搬過來的這盆溫水裡,沒了木槿和皂角,卻撒了幾片玉蘭和山茶的花瓣,飄著淡淡的幽香。
陸無硯又一次試了水溫,才仔仔細細地將方瑾枝髮絲見的沫子洗去。他拿了厚實的棉帕將方瑾枝所有的頭髮包裹起來,按壓了一會兒,又輕輕揉搓。
直到棉帕將她長發上的水漬吸了大半,才從入烹的手裡接過木梳,將她的長髮梳理好。
“起來了。”陸無硯將遮擋著她眼睛的錦帕拿起來,才發現方瑾枝的大眼睛緊緊合著,她呼吸勻稱,竟是睡著了。
“她不是睡了一整日?”陸無硯有些疑惑地望著入烹。
入烹搖搖頭,也是答不上來。入茶的確說她睡了一整日,應該是錯不了的。
“三哥哥……”方瑾枝揉了揉眼睛,努力睜開一條fèng兒。她咂了咂嘴巴,笑嘻嘻地說:“被三哥哥伺候著可舒服啦!”
一旁的入烹苦笑,心道:能被我們爺伺候,您可是第一份吶!
陸無硯輕輕笑了一下,拿起紗布,將她小腦袋重新纏起來,把傷口處的藥固定住。又囑咐她不許亂動,免得將頭上的紗布弄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