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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和你爹爹以為宗恪已經將仇恨放下了,我們鬆了口氣,不再故意傷害你,珍惜地把你當成我們的親女兒一樣疼愛。
多好呀,我們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可是宗恪騙了我們。
都是假的。
他所有的笑容都是裝出來的,只不過是為了讓我和你爹爹誤以為他放下了一切,又為了讓你不再受到傷害。
他還是走了。
在你終於成了方家的女兒,成了我和你爹爹的心頭肉以後,他還是走了。
瑾枝,娘親為那些對你的傷害而懺悔。
不求原諒,但願你此生安康。
對了,至於你的親生父母,娘親也不知道,宗恪不肯說。”
第119章 郡主
陸無硯是被方瑾枝的哭聲驚醒的。
方瑾枝跌坐在地上, 凌亂的信件散落在她身旁,她垂著頭,雙手捂著臉, 隱忍而壓抑地哭。
“瑾枝?”陸無硯一驚,急忙起身走到她身邊。
“這是怎麼了?”陸無硯的目光在凌亂的信件上掃過, 最後落在放在方瑾枝膝上的那一封被淚水打濕的信札上。
他將那封信拿起來,一目十行掃過,越看越心驚。
縱使他活了兩世,縱使他知道方瑾枝並不是方宗恪的親妹妹,他卻完全不知道方瑾枝小時候遭到的那些拋棄和nüè待。
陸無硯眉宇之間漸漸染上心疼和憤怒。
而轉瞬之間, 他又想起一件事情來。那麼前世的時候方瑾枝是什麼時候拆開這些信的?
那個時候,她也是這般一個人無助地落淚嗎?
陸無硯心頭猛地收緊,他忽然意識到兩世相疊,他仍舊有很多不清楚的事情。
方瑾枝小聲的啜涕聲入耳,陸無硯收起心頭雜亂思緒, 將方瑾枝攬在懷裡,寬大的手掌在她的後背輕輕拍著,一下又一下。
“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你現在有我了。別哭,別哭……”
方瑾枝整個身子都倚靠在陸無硯的懷裡, 她將淚水涔涔的臉頰貼在陸無硯的胸口,恨不得將自己整個人都藏在他懷裡。
陸無硯無聲嘆了口氣,完全找不到安慰方瑾枝的話語。
這麼多年了,方瑾枝一直以為十分疼愛她的父母卻並非親生父母, 甚至在她幼時利用她、傷害她,要她如何現在一下子接受?
陸無硯換了個姿勢,倚靠著身後的梳妝檯坐下,長腿一伸,再將方瑾枝哭軟的身子抱在腿上,將她整個身子擁在懷裡,無聲收緊臂彎。
方瑾枝仰起頭,用一雙淚涔涔的眼睛望著陸無硯,哭著問:“所以我一次又一次被遺棄了對不對?親生父母、養父母,還有哥哥,他們都不要我了……”
“不……我沒有哥哥了……原來他不是說氣話,他真的不是我哥哥……”
方瑾枝垂下眼,她眨了一下眼睛,讓眼眶裡飽含的淚珠兒滾落下來,目光凝在她右手手腕上繫著的小小的金鈴鐺上。
她晃了晃手腕,小鈴鐺發出細小的聲響來。
“假的,都是假的……那些美好的回憶全部都是假的,爹娘的好,哥哥的笑,都是假的……”
陸無硯心疼地捧起方瑾枝的臉,用指腹擦去她臉上的淚水,難受地說:“別這樣想,也許你親生父母……只是有苦衷,你的養父母……後來對你也很好,至於你哥哥……我想,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他也永遠都是你哥哥。”
方瑾枝哭到紅腫的眼睛裡忽然閃過一抹光,她握住陸無硯的手,將他的手捧在手心,懇切地說:“無硯,你可以幫我找到我哥哥對不對?我要問一問他,我到底是誰!我到底是誰的女兒!為什麼要拋棄我!”
方瑾枝握著陸無硯的手在發抖,陸無硯的心跟著她一起發抖。
“好,我幫你找他。”陸無硯十分艱難地才說出來這句話。
“真的嗎?你真的會幫我去尋找我的親生父母嗎?”方瑾枝就像又重新回到了大海上的夜晚,漂泊無依,海浪滔天。
而陸無硯仿若唯一的那一道可以看見的光,在天與海之間乍現。
陸無硯緊緊皺著眉,眼中陷入無限的掙扎。許久,他才長長嘆了口氣。
“我幫你,幫你……”陸無硯低下頭,吻上方瑾枝的眼睛,將她的淚一點一滴地吻去。
長夜無聲,哭聲漸歇。
黎明將近的時候,陸無硯才將哭得睡著了的方瑾枝抱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一離開陸無硯的懷抱,方瑾枝就蹙著眉睜開了眼睛。
陸無硯彎下腰吻了吻她的額角,輕聲說:“我去一趟入樓,你好好睡一覺。”
方瑾枝這才重新合上眼睛。
陸無硯為她蓋好被子、放下床幔,匆匆沐浴梳洗換了身乾淨的新衣服離府去往入樓。
在陸無硯離開沒多久,方瑾枝就睜開了眼睛,她靜靜望著紅色的幔帳,思索了一會兒,茫然呆滯的眼睛裡逐漸清明起來。
她將吳媽媽和喬媽媽招入府中。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衛媽媽是在她出生以後才進到方家的,而吳媽媽和喬媽媽卻是在她出生之前就在方家做事。尤其喬媽媽是在她娘親懷著她的時候招入府中的奶娘。
可是她並非陸芷蓉親生的女兒,所以喬媽媽是在陸芷蓉懷著那個夭折的女兒時入方家的嗎?
方瑾枝曾經對喬媽媽的背叛而生氣,卻因為她是聽從方宗恪的話而沒有將她攆走。
可如今想來,喬媽媽在她身邊這麼多年,又是娘親留給她的可信之人,那麼她為何在方宗恪回來以後那般輕易地開始聽方宗恪的吩咐,幾乎毫無轉折一般?
方瑾枝只是招吳媽媽和喬媽媽兩個人入府,可米寶兒偏偏要跟著。
米寶兒生氣。
她怎麼都想不明白她娘親為什麼會幫著方宗恪騙方瑾枝,在米寶兒心裡她才不認什麼大少爺哩!她只知道方瑾枝才是她的主子!
自從當初那件事情以後,方瑾枝便沒有再和喬媽媽說過話,就連米寶兒也一併冷落了,有什麼事兒都是吩咐衛媽媽和鹽寶兒。
這讓米寶兒心裡十分不是滋味兒。
今天聽說方瑾枝招喬媽媽入府,米寶兒死活都要跟來,就算方瑾枝不肯原諒喬媽媽,她也要表表忠心,爭取留在姑娘身邊!
吳媽媽、喬媽媽和米寶兒一見到方瑾枝就發覺方瑾枝的情緒不太對,她臉色有些蒼白,眼周紅腫,明顯是大哭了一場的模樣。
難道是和陸無硯吵架了?
三個人低著頭,誰都沒敢問,心裡卻又記掛。
“招你們來是要問你們一件事兒。”方瑾枝的目光落在米寶兒身上有一瞬間的猶豫,可這一抹猶豫又很快散去。
或許,她也早就知道呢?
更何況,反正已經不重要了,沒有什麼瞞下去的必要了。
“有什麼事兒,姑娘您儘管吩咐!”吳媽媽先開口。
方瑾枝垂著眼睛,目光又不由落在手腕上的小鈴鐺上。她沒說話,幾個下人也都沒敢吭聲,就那樣垂首靜靜候著。
入茶端著糕點小食進來的時候,方瑾枝才回過神來。
“三少爺臨出門前吩咐準備的,還有幾道甜粥,入熏正在熬著呢,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好。”入茶輕聲解釋。
方瑾枝點點頭,吩咐入茶取一些冰塊來敷眼。
棉帕包著冰塊壓在她的眼周,一絲絲涼意從眼周一點點滲透進她的皮膚里,很快在四肢百骸中蔓延。
方瑾枝看向喬媽媽,道:“我記得喬媽媽是在母親懷著身孕的時候挑進府里的。”
“是,是這樣。”喬媽媽忙應著。
方瑾枝揮了揮手,讓入茶先下去,她自己握著冰壓在眼角,緩緩道:“那喬媽媽應該是知道方家大姑娘夭折的日子吧。”
喬媽媽的臉色霎時一片慘白,就連一旁的吳媽媽也頓時驚了。只有米寶兒茫然疑惑,她看看方瑾枝,又看看自己的娘親,搞不清楚狀況。
方瑾枝嘆了口氣,果然她們兩個都知道。正是因為她們兩個都知道她並非方家親生的女兒,所以在方宗恪回來以後,喬媽媽才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了他那一邊的吧?
倘若事情擺在吳媽媽眼前,想必她也會如此。
喬媽媽臉色變了又變,有些緊張地說:“姑娘說的這是什麼話呢,老奴聽不懂啊……”
吳媽媽向來是個性子急、做事直接的,並沒有如喬媽媽那般立刻狡辯。
方瑾枝的目光又落在吳媽媽的臉上,道:“難為媽媽也跟著瞞了這麼多年。”
以吳媽媽這樣莽撞的性子能夠瞞這麼多年,也實在是不容易。
吳媽媽使勁兒低著頭,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
“行了,你們日後好好照顧平平和安安就成,我不是你們的主子,她們卻是。”方瑾枝眸中暗了一瞬,又立刻將眼中的情緒收起來。
“姑娘!”吳媽媽終於忍不住開口,“就算您不是老爺和夫人親生的孩子,可是您也是我們的主子啊!”
方瑾枝抬眼看她,問:“媽媽,當年是誰領了命令,把我遺棄的呢?”
方瑾枝怔怔望著她。
在方瑾枝審視的目光里,吳媽媽嘴唇顫了顫,“是、是我……”
“果然。”方瑾枝輕笑了一聲,似帶著點不在意,又似一切在她的意料之中。
吳媽媽本來就是陸芷蓉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姑娘……”
吳媽媽剛想說話,方瑾枝抬手阻止了她。
她靜靜看著吳媽媽並喬媽媽,問:“娘親在去世之前格外吩咐了你們一些事情吧?比如告訴你們誰才是你們的主子,比如如果哥哥回來你們將一切聽哥哥的,比如一直在我耳邊叨叨要保護妹妹……”
那些信件,那些方瑾枝捧在懷裡讀了一遍又一遍的信件其實也不過是感情牌罷了。
她的養母用那些信件,用那些不知真真假假的信件拴住她。
在她還不懂事的時候,她的養母利用她來要挾方宗恪,方宗恪離開以後,她的養母開始對她越來越好,為了什麼?為了讓她長大以後保護一雙妹妹嗎?
那些溫柔那些親昵那些關懷,究竟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方瑾枝眸中心尖越來越亂、越來越亂,她好像陷入一種偏執里,又或者鑽了牛角尖怎麼都爬不出來。
她覺得不應該將她的養父母想得這麼陰暗,可是她又忍不住浮想聯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