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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他不踏平此地,誓不罷休。
“稟王爺,飛雲衛已全部渡過澗口,只等王爺一聲令下,便可與攻山的軍隊裡應外合。”
慕容展淡淡嗯了聲,目光落向天際翻滾的烏雲。
他在等,等一場讓他穩勝的天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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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一聲春雷響起的時候。一身黑衣的陸雲南來到慕容展身邊。
“展弟,若生已經率著武林高手從正面發動進攻。咱們也該行動了。”
為一人而大動兵戈原是不該。但是對象是歡閣,這在武林中臭名遠揚的地方,則又當別論。一直以來,有不少人意圖剷平這禍害武林的地方,卻因實力不夠而反被殲滅,因此當聽聞慕容展以朝廷的名義要剿滅歡閣的時候,竟有不少或邪或正的門派派了高手前來助陣。因此也可見這歡閣所行之事有多天怒人怨了。
“還有秦明,這一次他竟然非要自己親自監運糧糙。”頓了一下,陸雲南又道,語氣中頗有些無奈。
慕容展皺了皺眉,“可有派人保護他?”秦明雖然精明,卻絲毫不懂武功,萬一他有差池,恐怕即使將歡閣踏平,他也無法真正開懷。但是他更明白,秦明和陸雲南及佛若生一樣,都希望這準備了足足十年的一戰,能夠不留絲毫遺憾。自然,想看一看那個讓他掛懷了十年的女人,也是他們的最大心愿。思及此,他唇角不由浮起一抹微笑。
“他自己身邊有人,不比我們派的人差。”陸雲南笑。想到那個自三年前便如影子一樣跟在秦明身邊的冷冰冰女子,他記得秦明叫他水姑娘,無意中交過一次手,她的武功絲毫不遜於自己。
顯然慕容展也想到了那個女子,心放了下來。
“開始吧。”他淡淡道,看到一道電光划過夜空,直插對面山巔,目光突然變得深邃而浩渺起來。
早從五年前,他們便開始用各種方式滲透歡閣,赫然發覺由於蒼閱專致於參透生死之道,疏於管理,其內部其實早已出現分裂,只是均懼於蒼閱的餘威,無人敢明目張胆而已。誰都知道,萬一哪一天惹火了他,誰也承擔不了那可怕後果。
因為歡閣內均是武林高手,此次慕容展所率十萬大軍,除了將之圍困,最大的用途就是做為威懾之用,並不用來攻山。真正起作用的是他暗門的武林高手以及陸雲南那由各式各樣戰爭磨礪出來的飛雲衛。
當兩人渡過深澗的時候,有人來報,佛若生所率人馬已攻入第二道山門,至於佛若生本人,則消失無蹤。
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兩人除了對視苦笑,也無可奈何。
一道白光突然刺入眾人眼中,讓人睜眼若盲,接著驚雷滾滾,大雨傾盆而下。
春天,尤其是這北塞的春天,出現這樣大的雨,實在是罕見之極。
那是一座三層的樓閣,外觀漆黑,即使以佛若生的見多識廣也不知大是由什麼材料建築而成的。但是那上面兩個大大的如鬼魅一樣飄渺,卻又似山嶽一樣強勢的字他卻是識得的。
冥樓。這個蒼閱常呆的地方,他可是早有耳聞。
要不要進去看看。他微微猶豫,蒼閱此時應該在前面主持大局,應付入侵的人才對。但是他也沒忘記自己先行潛入,是想摸到與傾的住處,去看看那個讓慕容展念念不忘的女子究竟有何魅力,同時順帶把她偷出去放到安全處。很顯然,慕容展忘記告訴他,與傾會武功,而且還不弱。
正當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那黑漆漆的樓正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兩個白衣的小孩子。
雨大,兩人動作一致的撐開傘,再同時邁出左腳踏出門,那整齊得沒有一絲差距的動作在這暗夜中實在很讓人想笑。佛若生一側身,縮進最近的一棵大樹之後,再貼著樹幹嗦嗦兩下攀至樹上。此時那兩個小孩已走到近處,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
“小星,閣主出去之前叫我們看好這裡,咱們現在偷溜出去看熱鬧,若被他知道了,咱們可就慘了?”嫩嫩的童音中有著猶豫和明顯的惶恐,聽得讓人也不由為他擔心起來。
在說出擔憂之後,那個孩子便這樣站住,不肯再往前走一步。另一個孩子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雨下得很大,帶著冰粒。兩個孩子的交談聲又小,像是生怕有人偷聽。但是佛若生只要稍一運功,便一字不漏全聽了進去。
“怕什麼,不過是一具屍體而已,會有誰稀罕。咱們只是去去就來,每天都呆在這裡,悶死人了。好不容易有人來鬧,不趕緊去,晚了,可就什麼也看不到了。”那叫小星的孩子開口。不同的語氣,卻是同樣的聲音,聽得佛若生好奇心大起。真想扒開兩人的傘,看看他們是不是長得也一個樣子。
“可是那屍……不,那是閣主夫人,閣主可是當成寶貝一樣,如果被人偷了,閣主一定會發狂的。”開始那個孩子顯然有些心動,但是還有些猶豫。
小星一跺腳,恨恨地道:“笨小月,不理你了。我自己去,你要守著一個屍體,便去守吧。”說著拿起傘往前跑了
那小月看著小星越跑越遠,卻終於沒有跟上去,而是輕輕嘆了口氣,喃喃道:“屍體雖然不好玩,但是可比閣里任何一個人還重要啊。”說著,他轉過身,慢吞吞地回了冥樓。
佛若生心中一動,直到那孩子走得稍遠,才悄然落下地,然後尾隨其後。
這冥樓倚山而建。第一層如同一般富貴人家的擺設,並無什麼特別之處。第二層則是一道長長的走廊,兩旁有些房間,都緊閉著,看不出裡面是拿來做什麼的。小月並沒有在一二樓停下,而是直接走上三樓。燈光下,可以看到他的小臉長得極為俊秀,卻因為不能跟著去看熱鬧而有些黯然,讓人恨不得把這世上所有好玩的物事都拿到他面前,以使之開顏。
三樓沒有任何隔間屏風,白色的紗幔掛在四周,連地上鋪的也是純白色的地氈。數盆白色的牡丹點綴在屋周,也許是由於屋子內溫度較高,花季提早來到,一朵朵開得又大又艷,卻因為是白色,反而讓人覺得美得有些淒涼。
小月脫了鞋,走上地毯,然後轉了下靠近窗的那盆牡丹,一道暗門悄然出現在靠山的那面牆上。一股陰寒之氣由其中透出,那小月不由縮了縮身子,搓著手臂探頭探腦地往裡面看了眼,顯然發現裡面的東西還在,這才放心地將花盆歸回原位。
自己則退了出去,鑽進二樓的一間房中,沒有再出來。
佛若生將一切皆納入眼中,雖然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卻不及細想。尤其在他按那小月的方式打開暗門,發現裡面竟是一個極大的冰洞以及洞裡寒冰上躺著的女人屍體時,所有的顧慮都煙消雲散。只因他對蒼閱守著自己愛妻的屍體數十年的傳言也有所耳聞,此時看來,傳言確實是真的。
沒有再猶豫,在排除冰洞中可能存在的危險之後,他扯下一塊白色紗幔,將那栩栩如生的美女偷出了冥樓。完全忽略了,既然是歡閣中最重要的地方,為何防守如此薄弱。
自然也沒注意到,在他離開後,那叫小月的孩子正透過窗笑眯眯地看著他的身影消失,而那本應早已去看熱鬧的小星,則站在小月的旁邊,一臉冰冷的譏嘲。
“你去,還是我去?”小月問,但顯然語氣在前面兩個字上加重。
“自然是一起去。”小星冷笑,他可沒打算偏幫任何人。這冥樓機關重重,如果不是小月動手腳,那佛若生就算再厲害,也不會在老賊回來之前闖到最上層。終究是老賊太自負了!不能怪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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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尖銳的嘯聲刺破雨夜從冥樓那邊傳過來,在這布滿血光殺氣的夜晚顯得異常驚心。
原本站在高樓之上冷眼看著自己數十年基業一步一步走向毀滅的蒼閱臉色瞬變,驀然縱身如大鳥一樣從樓上俯衝而下,落往最近的屋頂,拂袖間擋在自己面前成排的執弩戰士連一箭也沒來得及發出,已噴血跌落兩旁。他看也沒看一眼,轉眼遁入暗黑雨幕中,一路慘號之聲此起彼伏。
正在激戰的雙方都被蒼閱這驚世駭俗的強悍震懾住,原本包藏禍心的歡閣之人都為自己捏了一把汗,而那些參與剿滅歡閣的武林中人則都在慶幸自己以前沒有單身前來挑惹他,同時也更加增強了要趁此機會毀掉歡閣的決心,只因,如果歡閣不滅,他們以後也別再想要有安穩日子過。
兵器掌風交擊殺伐吶喊之聲再次激烈起來。
慕容展在蒼閱出現的一刻便自然而然將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見他只剎那間已消失於夜色中,連考慮也沒有,當即追了過去。一直跟在他身邊的陸雲南怕他有所閃失,忙尾隨其後。整個歡閣都處在他們的控制之下,剩下的不過都是些負隅頑抗之輩而已,只要蒼閱不參戰,勝利早在他們掌握之中。
若論武功,蒼閱或天下無敵,但若論打仗,十個蒼閱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們並沒有追上蒼閱,在進入冥樓的時候,發現裡面混亂一片,到處都是機關發動後的殘跡,顯然之前有人闖過此地。不用想,他們也知道是誰。唯一覺得疑惑的是,這裡面有什麼東西會值得佛若生偷,又是什麼樣的東西竟然讓蒼閱寧肯撇下整個歡閣的安危追去。
慕容展下意識想到與傾,臉色不由蒼白起來。陸雲南顯然跟他想到了一塊去,不由拍了拍他的肩,欲待安慰幾句。
就在此時,二樓傳來聲響,兩人對望一眼,心有靈犀地一人從樓梯一人從外面同時往上面搜去。
令他們感到失望的是,不過是兩個白衣小孩被背對背綁在二樓的一間房中。兩個孩子長得一摸一樣,俊秀可愛,明知他們是歡閣的之人,也不忍對其下手。
見到兩人,兩個孩子都露出恐懼的表情,明亮的眼中布滿了淚水,卻怯懦地沒敢讓它掉下來。看得兩人心中都是一軟,尤其是陸雲南,總覺得這兩個孩子特別面善,卻偏偏又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
山前,陸雲南為他們解開繩子,暗忖不過是兩個孩子而已,能有多大能耐。
“你們叫什麼,怎麼會被綁在這裡?”他問,注意到兩個孩子充滿淚水的大眼都落在慕容展身上,心中暗自奇怪,難道展弟比較吸引人嗎?要知道若論英俊,他和佛若生都是大大超過慕容展的,何況慕容展身上更多戰爭磨礪出來的殺氣,按理說會比較容易嚇壞小孩子才對。為何這兩個小孩兒會盯著他不放。
一個孩子並不說話,似乎是之前受到了驚嚇,只是呆呆地看著慕容展。
另一個孩子只好抽抽噎噎地道:“我叫小月,他是小星,是幫閣主看樓的童兒……有個人闖了進來,偷、偷……閣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