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歡閣禍(冷娼門系列之三)》作者:黑顏【完結】
歡閣
一個承載了前生記憶,禁錮了今生自由的地方
一個讓她失去了前世的摯愛,卻得到今世唯一的地方
輪迴兩世,她終究逃不過命運的擺布
只是,明知執著苦,她卻無法放棄對那眸暖意,對那最極致的唯一的執著
她為他贖身,將他帶出歡閣
從那一刻起,他已認定自己是她的人
他分得清什麼是報恩,卻不知道什麼是愛
直到那遙無盡期的分離來到
他才知道
這一世,他只願得她一人為妻
【
楔子
過往那條火照之路 仍是虛虛實實 恍恍惚惚
於此 隔窗回眸
但願 不上眉 不上心
——————虛外冥火
楔子
寡月,寒空,一隻孤雁哀鳴著飛過。
華燈高閣之上,一火衣美人扶欄而立,青絲及腰,柔潤如緞。
仰首,瑩瑩月光映出一張嬌美絕倫的精緻容顏,只可惜眉眼間含著濃濃的幽怨。
一聲輕嘆,美人緩緩闔上雙眸,“今夜是你大喜之日,你定不會來的。”溫軟的聲音,不經意間散發著令人骨蘇的媚意。
夜風起,青絲飛揚,衣袂飄蕩,仿如火焰跳動一般。
“嫁時羅衣羞更著,如今始悟君難托……”
猶記初逢時那暖如春日的眸,猶記歌罷舞畢的憐寵,猶記湖心亭一壺清釀同觀雨的契合。如若、如若……
“你若是女子該有多好,那樣我便可與你相守一世,永不相負。”那日,歡愛罷,他憐惜地撫著自己的發,語氣中有著讓人心碎的疲憊和無奈。
女子?斂眉微笑,他唇角漾起一抹譏嘲。只是因為男兒身,他便輸給了那個女人。若論容貌才華,這世上又有幾個女子及得上他。只因……只因不是女兒身,他便要註定失去所愛之人!
“桑落,我想和你在一起。”幽幽的低吟逸出美麗卻略顯蒼白的唇瓣,隨即被風吹散。一絲蒼涼浮上那雙原本明媚而高傲的眼,俯首,他看向樓下漆黑一團的花園。
桑落,我要的是最極致的唯一,今世,你已經給不起我了,那麼便給我孑然一身的自由吧。
眉蹙,雪白如玉的柔荑在欄杆上驀然用力一撐,冷冷的月光下,只見紅衣翻飛,如一片楓葉般往樓下飄落。
此去一別,望君珍重!
第一章(上)
的、的、的……
一匹健壯的黑驢不急不徐地穿梭在人群中,背上馱著一個撐天青色油紙傘的女子。
正午的時刻,太陽很大,來來往往的人馬車流不絕,走在其中的黑驢和它的主人也就沒什麼特別引人注目的。
轉過一道彎,穿過一條巷子,走上薊城最繁華的石記大街,女子垂在黑驢一側的兩隻腳始終隨著黑驢的走動悠閒地前後晃動著,青色繡花鞋不時從青色百褶裙下緣探出頭來。
石記大街兩旁酒樓jì院林立,白天酒樓生意紅火,入夜後jì院開始敞開大門迎客,日夜間人cháo川流不息,笙歌喧譁之聲不斷。
街面是由一塊又一塊青石板嚴絲合fèng地拼接而成,平坦而光整,黑驢的蹄聲益發清脆起來。
歡閣。
一棟二層華樓出現在女子的視線中,門楣上的字吸引住了她的目光,手上韁繩收緊,黑驢停了下來。
歡閣……黑邃的眸波光流轉,似被觸動了無窮的心思。
“那是小倌閣,姑娘莫不是也想去見識一下?”一個孟浪的路人見一人一驢在那裡久久停留,忍不住開口調侃。
“呵呵,即使這位姑娘想去,鴇兒也不敢接待呀。”未待女子回應,另一個路過的男人接腔,惹來帶著笑意的目光無數,顯然經過之人都為一個女人對著小倌閣發呆感到好笑。
像是沒有聽到周圍人不帶惡意的嘲笑聲,女子始終定定地看著那妖嬈中透著剛勁的兩個字。許久,傘收,現出她穿著青布緊身大襟衣深紅色對襟短外衫的上身。
側髻銀簪,修眉長目,女子長得竟是極為娟秀。她的目光從門上移開,這才注意到緊閉的大門兩旁掛著大紅的燈籠,與一般的jì館並無二致。
二樓的幾間窗都開著,其中一間窗格旁斜倚著一個俊秀少年,正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百無聊賴地打量著路上行人,細微之處盡露風流之態。
唇角浮起一抹微澀的笑,女子無聲地嘆了口氣,準備離開。卻在此時,一個人影在另一扇窗前一閃而過,將她定在了原地。
手中韁繩緊了又松,黑驢退後一步,她想再看得清楚一些。等了一炷香時間,卻再沒看到有人出現,就連那個俊秀少年也離開了窗子。
垂眼,女子豐潤的唇瓣輕輕顫抖著,漸漸失去了血色。然後,她突然從驢背上跳下,輕盈地落在地上,青色百褶裙下滑,蓋住了鞋面。一手執傘,一手牽驢,來到緊閉的歡閣大門前。
啪……啪……啪……
白皙的手掌不急不徐地擊在木門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穿透閣內白日的冷清。這一次,原本哂笑的路人都驚訝地瞪大了眼,不自覺停下步伐想看女子打算做什麼。
炎夏的熱氣籠罩著每一個人,陽光照在石板街上,白晃晃地刺人眼眸。女子拍過門後,便一直垂著頭等待,雙肩無力地垮著,背因呼吸而大幅度地起伏,似乎有什麼東西壓在她身上,壓得她呼吸不暢。
過了好一會兒,門內終於傳來腳步聲,她下意識抬起頭,挺直了背脊。
吱呀——門被從內拉開少許,露出一張秀氣的少年面孔。當看清外面站著的是一個女子,那張臉上不加掩飾地浮起驚訝之色。
“請問姑娘有什麼事?”還是清脆的孩子聲音,然而眉眼間不經意地已經有了些微風流媚態。
“找人。”她微笑,輕描淡寫的語氣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
少年怔了怔,目光掃過周圍竊笑的路人,將門稍稍又拉開了一點,“找什麼人?”一個大姑娘跑到男娼館裡找人,無論找的是誰,這說出去都是笑話一樁。
女子扯了扯唇角,沒有回答,而是徑直推開門,牽著黑驢就往裡面闖。
“餵、餵……姑娘你不能……”少年被這樣的蠻橫嚇了一跳,張開手臂趕緊阻攔。笑話,莫說是男娼館,就是普通的jì院,那也是不能讓女客進的。
“你去叫鴇兒出來,我要見這裡所有的倌兒。”橫傘,女子輕而易舉擱開少年的擋駕,踏進寬敞的廳內。
“爺活到這個歲數,這還是頭一遭看到女人進娼館……”
“這、這……真是傷風敗俗呀,唉唉!”
……
身後有曖昧的笑聲,有厭惡的譏嘲,還有對世風日下的痛心感嘆,少年臉乍紅乍白,額上直冒冷汗,是關門不是,不關門也不是。反而是女子對這一切置若罔聞,神情自若地在廳內找了張椅子坐下,而黑驢,始終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
這突發的狀況,輕易驚動了老鴇。但聽樓梯上傳來噔噔的響聲,一個塗脂敷粉的中年男人扭著腰從上面走了下來,還不忘沖少年揚了揚手中的帕子。
“月兒,快把門關上。”
******
“姑娘要見閣內所有的倌兒?”
鴇君一邊用散發著濃烈香氣的手絹擦拭額上的汗,一邊不可思議地瞪著眼前的女子。若不是女子的雙眼太過沉穩,讓閱人無數的他不敢小覷,他老早就叫人把這一人一驢給丟出閣了,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一張百兩銀票輕輕落在了椅邊的茶案上,女子氣定神閒地笑道:“不錯。”
女人嫖小倌!這個事實讓見慣風浪的鴇君也差點笑不出來,哆嗦著伸手拿了銀票。他的歡閣不過是個二三流的jì館,極少見到出手這麼大方的客人,若是男人他一定夢裡都笑醒,但是偏偏是個女子,這真是讓人左右為難啊。
“那個……姑娘只是見見嗎?”他小心翼翼地問,生怕到手的銀票還沒捂熱便又飛了。
“不然,你以為?”女子笑睨著他,反問。
“呃,好,快快,月兒,叫相公們都下來見客。”聽她的口氣似乎並不是想要尋歡作樂,鴇君略略放下了心,忙對呆站在一旁的少年道,接著又拔高聲音沖在內進探頭探腦看熱鬧的小廝嚷,“來人,看茶,看茶……”
“姑娘,你看,這驢奴家讓人牽到後面馬廄里去可好?”一匹畜牲如此登堂入室,實在是有礙觀瞻。
茶端了上來,步履雜踏,樓上開始陸陸續續有人走下來,脂粉味在空曠的大廳里瀰漫開來。
探手摸了摸黑驢的耳後,女子沉眼笑,“不必,這蹄子除了我誰也牽不得……”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黑驢轉頭親昵地嗅了嗅那撫摸它的手心,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溫順之極。
有錢的客人最大,這個理鴇君還是懂的,何況現在還沒開門迎客,所以也不再相強,以免將到手的財神爺往外推。
這jì館看似不大,人卻不少,轉眼便集了五六十人,零零散散分布在樓上樓下,或倚樓梯扶手,或靠牆,或就這樣大大方方站在大廳中間。有搔首弄姿的,有低聲喁喁私語的,還有一個勁打呵欠睡眼朦朧的……
“喲,爹爹,你這是什麼時候改的規矩,要咱們不接男人接女人了?”突然,樓上傳來一個柔膩的譏笑聲,讓原本有些雜鬧的大廳一下子靜了下來。
抬眼,女子發現說話的正是那個開始倚窗磕瓜子的少年。他散著發,穿著素白的裡衣綢褲,顯然和其他人一樣未做過任何的妝扮修飾。與他一同下樓的,還有另外一個長發少年,眉目如畫,靈動稍欠,卻風情尤甚。
“可得先說好了,本公子可不接女人。”後者挑高眉,斜睨著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內的女子,驕橫地道。
女子一眼便看出這兩人必是這歡閣的紅牌,不然絕不至於在客人面前如此高傲。端起茶輕啜了口,她的臉上淡笑依然,並不以為忤。
“姑娘你看,這兩個孩子從小被奴家嬌慣壞了,你……”鴇君浮起尷尬的神色,心中卻暗自得意。這樁生意接得總覺得有些蹊蹺和窩囊,加上那頭礙眼的驢,他早憋了一口氣,此時由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替他發泄出來,又不至於得罪客人,自然心中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