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也許是因為那雙眼的緣故吧,即使女子的態度再惡劣,慕容展仍然盡心地照顧著她。但是與傾則不然了,她可沒什麼顧慮。
“我說丫頭,你考慮得咋樣?是給錢呢,還是乾脆給我家相公做小?”看到女子揚手打翻了慕容展好不容易熬好的藥,與傾臉上不見惱意,只是坐在椅中笑嘻嘻地問,沒注意到慕容展臉色變了。
女子臉色忽紅忽白,憋了好半天才道:“你們送我到京城,我拿銀子給你。”
與傾微笑:“我怎麼知道丫頭你說的是真是假?萬一到了京城,你仍然拿不出銀子來,咱們不是白跑一趟?時間和銀子都花出多的去了。”拐來拐去,她其實就是想從女子口中撬出她的身份來。
那女子冷笑,“當朝丞相王彥你可聽過?”
慕容展渾身一震,眼中she出奇異的光芒。
與傾紋絲不動,沉眼勾唇,“那又如何?與你何干?”
女子全副心力都在與傾身上,生怕一個閃神,就被她吃得屍骨無存,並沒有注意到慕容展的異常。
“我叫王雪蟾。是王彥的女兒。”仿佛豁出去一樣,女子透露了自己的身份,這個她被歹人所騙流落在jì院中時,咬緊牙關也不肯泄露的秘密。只因若讓人知道當今丞相的女兒在jì院中受到那樣的侮辱,別說她,連她的家族都要蒙羞。
啪地一聲,慕容展扶住床頭柱,渾身上下不自禁地打著顫。是她,真的是她!小蟾兒。
與傾知道確定了,也不多言,起身拉著慕容展回了房,絲毫不理會身後女子氣急敗壞的喊聲。
“是她?”等到慕容展稍稍平靜下來後,與傾才開口問。
他點了點頭,眼神有些茫然。白天他還以為自己不在乎,沒想到等肯定是她後,他竟然會如此激動。
她、她的脾氣一點也沒變。不過,長成少女,顯得更加美麗了。他還記得,小時候她像一個野丫頭一樣喜歡爬樹,而他在樹下擔驚受怕地看著她;她喜歡抓毛毛蟲嚇人,喜歡惡作劇,兩府中上上下下的,沒有一個不被她捉弄過,而往往因為他跟在身後,所以就算她爹再生氣,也沒懲罰過她;她還喜歡打架,明明長得粉雕玉琢,打起架來卻像一個小子……
看到他唇邊浮起微笑,與傾知道他沉浸在了往事中,想到那女子的容貌與年齡,心中不由警惕起來。從來她要的就是一心一意,如果、如果……她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小展,我們真要送她回去?”掩藏住自己眼中的驚惶,與傾笑著問。
慕容展回過神,看到眼前的與傾,唇角的笑意一僵。他怎麼忘記了,他已經不再是以前的慕容展,而是一個當過小倌,現在又是別人丈夫的人。思及此,他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
與傾突然覺得有些冷,仿佛想抓住什麼似的,她撲進坐在椅中的慕容展懷中,近乎瘋狂地吻住他,手急切地拉扯著他的衣服。
不,不要……求求你……腦海中反覆地出現著這幾個字,一向鎮定自若的她在這一刻完全慌了神。因為她清楚,人的心有多麼不可捉摸。而連著兩世,她都在執著地追逐著一顆完整的心。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大片大片的如火焰一樣的花,在青蒙蒙的世界中美好得讓人甘願忘記人世的一切牽絆。
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把慕容展嚇了一跳,但他憶起以前的事,又想到曾被他擱在心中最重要位置的丫頭就在隔壁,怎麼可能還有心情。
按住了與傾的手,然後將之從自己衣下抽出來,慕容展將與傾抱上床,為她脫了鞋和外衣,扯過被子蓋上。
走了一天,休息吧。我去看看她。他比劃,臉上平靜得看不到絲毫欲望,然後不待與傾的回答便轉身出了門。這是他第一次拒絕她,也是第一次沒得到她允許便去做一件事。
與傾想抓住他不讓他去,但手卻只是動了一下,並沒伸出被子。看著他的背影,一絲恐懼悄然浮上她的眉梢,為那突然升起的錯覺。仿佛,他這一去,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手抓著被子,緊了又緊,最終,她無法再忍耐下去,掀被而起。就算是站在隔壁的門外,也勝過躺在這裡,任患得患失將自己凌遲。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慕容展那一轉身,代表的會是無止期的分離。
第六章(下)
隔壁的門半掩著,與傾來到門外,靠著牆,靜默地望著淡月籠罩下的簡陋院落。夜風一吹,讓人神思頓清,那一刻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裡,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麼。她明知慕容展對自己不過是報恩的心態,卻仍強硬地將他束縛在了身邊,那麼現在的情況是應該會有所預料的……她也早做好了準備……
她沒忘記過自己曾說過願意用一生的時間來等待他的回應。那麼眼下她是在做什麼?
一抹苦笑浮上唇角。與傾知道自己是怕了,怕著這人世的無常,人心的易變。
嘆了口氣,她站直身體,打算回房,卻驀然察覺不對勁。
屋內只有一個人的呼吸!勻細悠長,近似與無,顯然是武功高強之輩。那麼慕容展和受傷極重的王雪蟾呢?
此念頭方起,她已一腳踹開了門。
房門撞到牆壁又反彈回來,發出巨大的響聲,但只是那一瞬間,已足夠與傾看清屋內的狀況,心瞬間寒透。終於來了!
屋內很安靜,油燈靜靜地燃著,火焰因為門被踢開而颳起的風撲騰著,仿佛隨時會滅。一個長著一頭深長白髮背影魁偉的男人正背對著門坐在桌子邊,並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床上被褥凌亂,屋內擺設齊整,如同他們先前離開時一樣,只是原來的人已經不在。
深吸口氣,與傾恢復了平靜,悠然推門而入。
“師尊!”她喚,神色間儘是戲謔,並無分毫恭敬。
“很久不見哪,火衣,這些年你過得可好?”男人的聲音溫厚無害,還帶著明顯的愛護之意。
與傾抿唇而笑,“徒兒不孝,讓師尊勞心了!”雖是如此說,但她臉上的表情可全然不是那麼一碼子事。
“咳咳咳……”男人突然握拳在唇劇咳起來,開始那雄偉如山般的背影瞬間多了絲滄桑和疲態。好半會兒,他才緩過氣來。“……你知道就好,玩也玩夠了,乖乖跟為師回去吧。”
說到此,他才緩緩轉過身來,露出一張充滿貴族氣質的男性臉龐來。鷹眼隆鼻,五官深刻,一眼看去,像是二十許歲的年青男子,若仔細些,才會發現那眼尾的細紋以及深眸的歲月滄桑。
看到與傾,他明顯怔了下,而後微微一笑,嘆道:“沒想到啊沒想到,我今日才真正得見我最疼愛徒兒的真實容貌。”
與傾沉眼,臉上似笑非笑。“徒兒貌陋,怎敢污了師尊見慣美人的眼。”她表面平靜,心中卻惦記著慕容展,便似火煎一般。只是在這隻老狐狸前分毫不敢泄露出自己半點的心思,不然,連談判的資格也沒有了。
男人哈哈大笑,神色之中儘是愉悅。“不愧是我蒼閱的徒弟,小小年紀便懂得為自己疇謀脫身之道,這怎能讓人不疼愛?”無人知道,他此話中隱藏著的是多麼刻骨的怒氣及恨意。他自三歲起便將與傾收為自己的徒弟,因為她異於同齡人的睿智,沒錯,是睿智,他當初將這兩個字用到一個才幾歲的孩子身上時,也覺得異常詭異。因為她這與年齡不相符的睿智,而對她益加器重,誰曾想她竟在別的女孩子仍抱著布娃娃睡覺的時候,已經開始為叛逃他做準備。
與傾撇唇笑,“竟然勞動師尊親自出閣,實令徒兒受寵若驚,只是……”說到此,她驀然垂手後退一步,再抬手,一根寸許長的fèng衣針抵在了她左胸心臟處。她才淡笑著繼續:“請師尊憐惜徒兒。”
蒼閱臉色不變,鷹眸中卻浮起一絲怒氣,顯然沒想到她會拿自己的性命相挾。他亦是拿得起放得下的梟雄人物,並不猶豫,冷聲道:“帶他們進來。”他並不擔心與傾會在他眼皮底下逃掉,但是她卻抓到了他的罩門,就是必須帶活的她回閣。因為這一點,所以她有恃無恐。而他偏偏不得不受挾制,只因他深知她狠起來可絲毫不遜於己。
他話音方落,窗格已碎成粉末,四條人影躍了進來。兩個白衣童子分別挾持著慕容展和王雪蟾,看到與傾手持針抵著她自己,慕容展眼中露出急躁擔憂的神色。
與傾並沒看他們,神色如常地與蒼閱對視,而後盈盈一禮:“多謝師尊成全。”
蒼閱冷冷一哼,驀然一揮袖,瞬間解開了慕容展和王雪蟾的穴道,兩個童子鬆手放開了他們。
“走吧。”他長身而起,雄軀若淵亭岳峙一般。
慕容展絲毫不懼他的氣勢,就要衝向與傾,卻被與傾喝住:“站住!我與傾要的是最極致的唯一,你心中有人,我便也不稀罕!咱們今日就此恩斷義絕,你喜歡娶誰便娶誰,我也再管不著。”說著轉身往外走去。
慕容展怔在當場,不明白為什麼轉眼之間,兩人便沒有了關係。
蒼閱緊隨而出,在經過慕容展時,眼中殺機一閃而過。他怎麼會看不出與傾是在保護這小子,若不是礙於面子的問題,他定取之性命。
看著男人的白髮消失在門口,慕容展突然醒過神,追了出去。與傾是他妻子,他怎能讓她被這些來歷不明的人帶走。
驛站門口,停著三輛豪華之極的馬車,其中又數第一輛最大也最威嚴,就像它的主人一樣。另外兩輛上,分別坐著數名白衣美人,見到與傾,臉上均露出嫉妒的神色。
慕容展追出大門,正看到與傾準備上第一輛馬車,不由大急,正要跑過去,不料位於與傾之旁的男人大袖一揮,一股大力立即將他掃飛,直直撞上牆。
哇地一聲,跌落在地的他噴出一口腥紅的血,在暗夜中如幽暗的花般在空中綻開。
與傾身形一滯。
“小小警告而已。”蒼閱若無其事地道。
唇角抽搐了下,與傾吸氣轉身,看向正吃力爬起,又要過來的慕容展。驀然揚手抽下髮髻上的簪子,狠狠地甩向他。
“這是你給我的,還給你,從今以後,咱們再不相干。”
噹啷的聲音在慕容展面前跳躍著,他失魂般看著與傾走進馬車之內,看著馬車轆轆地往前開走。突然撒腿追在馬車後面,卻沒跑上兩步,便氣血翻湧,摔倒在地。眼看著馬車逐漸消失在視線中,他突然衝著馬車消逝的方向,張開了口。
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