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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塵素顏一怔,草原上夾帶著酒肉之香的風迎面拂來,黑緞般的長髮在腦後揚起,好像愛意綿綿的情人般纏繞交錯到了一起,纏綿緋惻。
從頭曼那出來,輕塵便覺得自己十分的頭重腳輕,胸口沉悶。原本她還並無察覺到絲毫端倪之處,但此時仔細回想起來,頭曼帳內的藥渣味太過濃烈,從那裡出來後,她才越發覺得頭曼所用的藥有蹊蹺,莫說長時間服食了,她只是在裡面待了一會,便出現了這樣的不適之感,只怕頭曼卻依舊渾然未覺,只是認為自己的身體越發衰弱罷了。
輕塵抬起一隻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那藥……恐怕是參雜在頭曼所服之藥中的慢性致命之毒,用量極少,添加在他平日所慣食的藥材之中,所以即使是他這個見識無數的匈奴王也未必能有所察覺。
輕塵在這方面略有涉獵,雖知道得並不詳細,但也隱隱有些印象,中了這樣用量極小的噬心之毒,短期內並不會造成毒素深中體內,若是早有所察覺之人便會知道越是如此越不可催動內力,多加調養便無需畏懼,可一旦讓此毒入體,那麼人的氣血精神便會日漸衰弱,神智漸漸受損,就如同頭曼現在這樣。
她在裡面待的時間過於長了,以至於現在感覺昏昏沉沉,看來接下來一段時間內她都必須避免使用內力,如此自然會一切無礙,否則便會有大麻煩。
忽然一隻有力溫熱的大手扣在了她的腰間,輕塵跌進了一個強健寬厚的胸膛里,岩止像是在哄小孩般輕輕拍了拍輕塵的背,那雙眼睛意味深長地仔細觀察著輕塵的每一個反應,直到確信她並無大礙之後才輕輕地勾起了唇角:「把這個吃下。」
一顆苦澀的藥丸忽然被岩止塞進了她的嘴裡,輕塵整張臉簡直要皺到一塊了,那顆藥丸入口極化,苦澀的味道頃刻間蔓延整個口腔,猝不及防。
「岩止?」輕塵不解地抬起頭去看岩止,他給她吃了什麼東西!
「別擔心,不是什麼壞東西。」岩止似笑非笑地鬆開了她,難得像這樣惡作劇般欣賞她幾乎要皺到一塊的小臉。
「跟上。」淡淡的二字命令飄落在風中,準確地鑽進了她的耳朵里,待回過神時,岩止早已留給她一個背影而已。
腰間的壓力驟然一松,輕塵頓時感覺恢復了自由,她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總算將口腔里的苦澀之味給鎮壓了下去,墨黑澄澈的雙眸一斂,滿含深意,輕塵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岩止淡薄冷硬的高大背影,眉間輕蹙。
他會出現在這,並且似乎早有預料她從頭曼那出來後會有如此的不適之感。
莫非……
輕塵心裡一驚,原來岩止,早就起了殺心!
對待獵物,他是這世間最有耐心最狠絕的獵人,他要置頭曼於死地,就像這麼多年來,頭曼從未放棄置他於死地一樣!
對於頭曼今夜對她所說的那些話,輕塵並無任何想法,她本就未自詡仁義之人,死在她手中的敵人數不勝數,她血染雙手,因為她必須對自己守衛的國家和民族,以及與她並肩作戰的戰友們的性命負責!而她自己又何嘗不是秦皇爭權奪勢的工具,為帝王攻城略地的戰劍而已?
她早就知道岩止擁有深不可測的野心,他是個殘酷的人,若非如此,在他無權無勢甚至被送到敵國當質子,無數次幾乎要被除掉的這十幾年裡,是無法生存下來的。日夜生活在必須如履薄冰提防自己的父親要奪走自己性命的日子裡,自然是心機深沉,殘忍冷漠。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不成功,便成仁。
頭曼忌憚岩止,這是無可厚非的,他的確是天生的王者,手段果決強硬,城府深沉莫測,輕塵一點也不懷疑,岩止會成為匈奴帝國下一任至高無上的匈奴王。
只是月宿……輕塵忽然有些困惑迷惘了,岩止他,真的冷漠寡情到,弒母來換取生存嗎……
……
賀宴之上。
輕塵磨磨蹭蹭地到來,歡宴正酣,妖嬈美艷的舞姬在篝火旁扭動著身軀,充滿了風情,那香酥之腰臀,婀娜之胸腹,輕塵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眼自己,神情困惑不已,她一直都知道,男兒能做的豐功偉業,女子一樣能行,中原有句話叫巾幗不讓鬚眉,可她想不明白,巾幗為何要比鬚眉多出那麼多的累贅,她們那東西那麼大,不覺得負擔沉重嗎?
此刻岩止那也是熱鬧非常,他一入座,便有不少勇士紛紛向他敬酒,一個接著一個,嘴裡念著祝酒之詞,態度恭敬而熱情,以示對力量的崇尚和信仰,他幾乎來者不拒,慷慨豪邁的風度與尊貴威嚴的氣質,的確容易讓人折服。
「喂,你!」輕塵的視線忽然被遮蔽住了,抬起頭一看,正對上瑞祥氣勢洶洶的臉。
「我如何?」輕塵眨了眨眼睛,反應平靜得很,對於瑞祥的火氣,她反倒十分不解,該惱怒的也許是她?
「你!」瑞祥英俊跋扈的年輕面龐之上微微有幾分錯愕,似乎也被這個看起來人不大,可清冷中所流露出的威風霸氣的小女人給震懾住了,輕咳了幾聲,瑞祥竟也不敢將悶氣發泄在輕塵身上了,表情一變,語氣也軟化了下來:「父親大人與你……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輕塵凝了凝眉,終於唇角一抬,那些似乎與她無關,她也懶得再去回想頭曼究竟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