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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經這樣了……」岩止深深地看了眼輕塵,帶著憐惜與不忍,紛繁複雜的情緒雜糅在他眼中那越發濃烈的淡綠色漩渦之中:「你知道當日將我從死亡之神手中救醒,得以重掌大局,將你從東胡人那搶回來的人是誰嗎?」
岩止望著她,眸光越發地深沉,突如其來的變數的確擾亂了他的計劃,他原本,想要以更能保護她的方式……至少,不必讓她承受比如今這樣更大的煎熬……
輕塵不知道岩止為什麼忽然問她這個問題,岩止說到這件事,輕塵的心底便不由得揪了一下,岩止是為了護她才擋在她面前的,因為她,險些要了他的命,可是容和不是告訴她沒有事了嗎,難道……
輕塵強制壓抑自己心中的不安,回答岩止的問題:「不是容和嗎?」
「是莫談。」岩止搖頭,更加憐惜地將她微微發涼的手握緊在自己手中,試圖用自己的掌心溫暖她冰涼的指尖。
「莫談?」輕塵的黑瞳睜的極大,她茫然而驚愕:「岩止,你的……父親?」
岩止的神情忽然變得古怪了起來,他神色複雜地掃了眼輕塵微見端倪的小腹,然後眼底忽然一冷,挪開了視線,他的嘴角牽起一抹笑,似是嘲弄,似是不屑:「我與你行房事使你受孕,乃我從秦地染毒之後,莫談解我此毒之前。秦人醉心長生方術,那毒非但不能長生,反倒要人性命。」
「岩止……」
岩止嘆了口氣,眼神溫柔,似要安慰輕塵:「我雖不死,但也不是全無受其害。只怕你腹中的孩兒受他父親所累,若是生出,不得人形,會是個怪物。」
輕塵的背脊一僵,岩止當即握住她的手一緊:「輕塵,我不願你親眼看到它的模樣,如果可以,我甚至不願你知道這件事,承受這樣的殘酷,所以我寧可……寧可……」
出乎岩止意料的是,輕塵比他想像中要堅毅許多,她看著他,反倒用力回握了他的手:「寧可讓我以為,你一點也不愛他。」
他果真早就打著除掉這個孩子的主意,但岩止到底不是個無心無情的人,即使銀真的有問題,到底是他和她的骨肉,這個隆重的典禮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即使日後他根本沒有機會將生到人世,人們也會記得他的存在,這是身為父親的岩止,對他的補償……
岩止微微一頓:「輕塵,你還年輕,你的丈夫也正當壯年,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輕塵搖了搖頭,打斷了岩止的話,她知道岩止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她著想,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風險,他也不願意由她來承當,在這個崇拜神力和尊貴身份的國度,岩止以驚人的手腕統治了這個國家,因此即使她以來歷不明的身份出現,讓他娶了她,也沒有人會質疑他的決定,所有人都相信她是受了神的旨意成為他的伴侶,並且會為匈奴帝國帶來好運。
但一旦她生下的孩兒有了半分差錯,沒有人會去想這其中的差錯到底是因何而起,更沒有人會相信他們如天神一般存在的王會身染奇毒,人們只會認為她孟輕塵是個妖怪,只有妖怪才會生出妖怪。
不能說岩止不愛他們的孩子,只是對於一個還沒出世的孩子,他選擇了保護她。
「岩止……」輕塵忽然也說不清此刻自己的心情到底為何了,她的身子往岩止的懷裡一縮,有些疲倦地閉上了眼睛,耳朵仔細地聽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稍稍心安一些:「銀兒既然已經投身於我的血肉之中,我便不能將他殺死。岩止,哪怕我知道他或許會是一個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的怪物,可他是我的孩子,是你與我所孕育的孩子,我不能狠下心傷害他。」
「孟輕塵!」岩止很少連名帶姓地喚她的名字,他抱著她的手也是一緊,似乎生怕輕塵要做出什麼決定來。
「岩止,我想賭一把……」輕塵還是搶先一步開口:「我要生下他。」
卷三:王的寵妃 145 王妃臨盆
凜冬降臨後的漠北,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
今年的冬季格外漫長,往年到了三月就已有開春之勢了,今年卻連五月都這般寒冷。大賀城的城牆被凍得更加堅不可摧了,即使是這片綠洲,也都被白雪覆蓋。
輕塵站在城門上,飛落的雪絮停留在她微微向上捲曲起的長睫上,她眨了眨眼睛,雪絮便簌簌落下了,綠蕪站在輕塵身後,給她披上了厚重的斗篷,看了眼還沒有開春之勢的景象,感嘆了一句:「今年的冬季可真漫長。」
「快六月了,是夠長的,祭師說這是近百年來最漫長的一次冬季,真冷。」輕塵的手搭在自己隆起的腹上,原本清瘦的身形也稍稍被餵胖了一些,她白皙的小臉被凍得微微發紅,眼睛卻盯著前方,守城的侍從們在這樣寒冷的冬季都被嚇出滿頭大汗了,一雙雙眼睛卯足了勁隨著輕塵轉,生怕王妃挺著個肚子出什麼事,那可就不是掉腦袋那麼簡單了。
「您既然知道冷還來這活受罪。」綠蕪嗤了一聲,但還是寸步不離地跟在輕塵身邊,就連她都滿頭大汗地盯著輕塵的肚子,光是看著就覺得重,真難為將軍如此清瘦的人,卻要日日挺著這個肚子。
按道理,輕塵這種快要臨盆的人了,綠蕪說什麼也不會讓她從王城裡出來,跑到這個地方站著,但輕塵是什麼脾氣,雖然心平氣和,但做了決定的事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