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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前,頭曼單于建國之初,曾與東胡發生戰事,戰敗。」莫言簡意賅地陳述。
輕塵忽然來了興趣,雙袖微籠,安靜地等待莫繼續開口。
「王為東胡俘獲,抑制於馴奴營,每日廝殺,數百人里,最後只有兩個人活了下來,殺光所有守衛,逃出馴奴營。」莫的語氣平靜,敘述著這段往事。
輕塵秀氣精緻的容貌微冷,垂落的長睫遮住了墨眸,那個時候,岩止的年紀應當不過十三四歲,頭曼並不重視岩止,更不會冒險出兵營救,少年岩止受俘於東胡,可見其待遇與其它俘虜無異,每日廝殺換取生存,她開始有些懷疑岩止如今這強悍的身手是不是就是那個時候訓練出來的。
數百人里最終只存活下兩個人,這讓輕塵忽然想到了西域人養蠱之說,經過廝殺吞噬,最後活下來的那隻蠱蟲便是蠱王。
「你便是與岩止一起活下來的那個人?」輕塵的聲音清越悅耳,不帶一絲憐憫,反倒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欣賞。
這讓莫有些詫異,沉默地點了點頭,莫已經終止了話題,不再回答孟輕塵。
一道高大的影子突然從身後覆蓋了下來,擋住了輕塵暖洋洋的旭日青陽,輕塵還未開口,率先看到岩止的莫便已恭敬地俯了俯身:「王。」
「嗯。」岩止的嗓音優雅悅耳,微涼淡漠,他看了眼看起來已經完全恢復的孟輕塵,然後對莫點了點頭:「辛苦你了,莫。」
「屬下的職責。」莫的神色依舊很平靜,畢竟是與王一起見過多少大風大浪的人,他知道,王初掌權,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棘手的麻煩也很多,但看王出現在這,便可知道那些事情應當對王來說不算什麼,況且還有那隻雖然未必可靠,但卻極其有用的狐狸的輔佐。
「盯緊沙微他們。」頓了頓,岩止抬起了一隻手,示意莫退下:「你下去吧,不必跟著我。」
「是。」莫點了點頭,沙微他們正是已經臣服於王的頭曼舊部,看來王並不信任他們,莫領了命,卻並未立即離去,似乎猶豫了一瞬間,還是開口詢問:「蘇白拉皇后與其親信,以及瑞祥殿下,是否要監視。」
「你會有分寸的。」岩止淡笑著挑唇。
微怔,莫低頭行禮,然後迅速離去。
莫離去之後,岩止才收回視線看了眼已經退到一側的孟輕塵,濃黑的瞳孔里又浮現起那一抹性感而詭異的淡綠色了,每每有此感,輕塵便不由自主地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太過高深莫測了,她可猜不透。
「把你的銀狐氅取出來。」岩止忽然沉聲說道。
「銀狐氅?」輕塵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仔細想了一會才想起那件東西,正是上一回岩止帶她在大賀城中逛的時候從來自中原的商賈那買下的東西,用狐狸腋下的銀色毛皮縫綴而成的披風,禦寒效果極好,出行之時貢桑將它放進了她隨身攜帶的包裹之中,可現在還是中午時分,雖要入冬了,可現在太陽正暖和著呢,要銀狐氅做什麼?
「玉埂雪峰寒冷,你需要它。」岩止難得有問必答地為她解惑。
這個小東西從年幼之時便比別人生得瘦弱,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她是中原人的關係,可似乎也不盡然,即使是在中原人之中,這個孩子也顯得格外瘦小,這一度讓他頗為頭疼,甚至命令貢桑必須親眼盯著她進食,有時甚至會親自過問她的膳食情況。
他雖知道孟輕塵看起來瘦小,但身體卻比他想像中要好許多,並不經常生病不適,但每每看到她那清瘦纖細得幾乎撐不起衣服的小身子,他就不得不輕視了她,擔心雪山之上的嚴寒會超出她的承受範圍之外。
玉埂雪峰?那座常年積雪不化,直聳雲霄的峰群?他們要去那嗎?
「去那做什麼?」輕塵有些警惕地蹙了蹙眉,她可不相信岩止會在這種緊要關頭抽出時間單純地帶她去訪那座神秘的雪山。
「對你來說,不是一件壞事。」他淡笑著直視她的眼睛,雖在笑,可眼底的威嚴還是透露出不容置疑的信息。
「嗯。」輕塵終還是點了點頭,神色沉靜,返回帳中去尋那件銀狐氅。
玉埂峰群。
皚皚白雪覆蓋了整座雪山,連帶著高聳入雲的峰群也通體銀白,峰群之中地勢險惡,山徑蜿蜒曲折,懸崖峭壁數不勝數,一不小心便有可能粉身碎骨,埋入白雪覆蓋之下。好在雪峰之上並未颳起雪,縱使如此,踏入這裡也依舊如入了寒冬臘月,寒風刺骨。仰頭望去,巍峨的雪山似乎已經入了九霄之上,無止盡,群峰相連,已經望不到他們是如何進入玉埂峰的了。
她與岩止一前一後地坐在克拾拉的背上進入到了三分之一處的半山腰,克拾拉桀驁不馴慣了,雪山之寒哪能嚇退它?只是縱是這樣,克拾拉還是走得十分小心謹慎,應為玉埂峰的道路十分不好走,積雪覆蓋,有時甚至連腳下的路都是虛的。
輕塵被岩止禁錮在臂彎和胸膛之間,她被披風斗篷裹得嚴嚴實實的,岩止結實的胸膛在她身後,就像一堵溫熱的牆一般,緊緊貼著她的背。冷風迎面吹來,夾雜著細細碎碎的雪沫子與寒雪的味道打在臉上,輕塵還是感覺到了嗖嗖的涼意,她長長的睫毛之上也堆積了些細雪,銀白色的,沾染在上面,她的眼睫隨著眼帘輕輕顫動的時候,便會細細簌簌地飄落下來。
大大的銀狐氅斗篷皮毛觸感軟軟的,很舒服,她將帽子拉了上來,但是夾雜著雪的寒風實在是太大了,吹得她的斗篷也忍不住鼓動而起,墨黑如緞的黑髮有時被吹揚而起,露在了斗篷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