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頁
輕塵握劍的手一緊,弓青卻是滿眼嘲諷與玩味地掃了她筋脈凸起的手一眼,根本不放在眼裡:「岩止怎麼能讓女人跑到戰場上來瞎湊熱鬧?可真不懂得疼惜人啊。你告訴我,那傢伙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你!」輕塵驟然聽到了那個字眼,頓時怒意更甚,可她還沒動一下,弓青身旁的那四個人就已經突然出手將她給壓住了,輕塵的青玄劍被打落,兩手突然被往後一折,劇烈的痛楚霎時間讓她面色一青,悶哼出聲,眼底的冷意更深。
「你們都輕一點,對待女人都收起你們那套蠻勁。」弓青忽然眉毛一揚,有些不滿地幽幽說道。
四人身子一顫,手中也下意識地放輕了些力道,但對於孟輕塵這樣的人物,他們是絕對不敢太過大意的。
就在此時,前方東胡軍隊幾乎處於潰敗的狀況了,一名東胡士兵神色慌亂地趕了過來,見了弓青,趕緊下馬稟報。
「王子,不好,不好了!」
「晦氣!」弓青變了臉色,好像意興闌珊,興致已失的樣子。
那名東胡士兵沒有察覺到弓青的情緒變化,只是慌亂地說道:「王子,情況對我們很不利,只怕要覆沒了啊!」
「那就撤軍……」弓青依舊一副不韞不火的樣子,慢悠悠地說道。
「恐怕來不及了……」士兵滿頭大汗,差點要跪下來在弓青面前自刎,求王子大人稍微有一些緊迫感了。
「來不及了?」弓青似乎有些驚訝,抬起眼眯起眼睛看了看形式,對這突然逆轉的戰況明顯這才剛剛知道,挑了挑眉,有些不以為然,若無其事地擺了擺手:「撤軍來不及了,那就趕緊逃。」
弓青忽然有些興奮起來了,逃跑這樣的事可是好多年沒做了呢,這可比占上風有意思多了。
「王子……」士兵面色鐵青,為何感覺王子的心情突然間變得無比愉悅起來了……
弓青已經不理會這個囉嗦的士兵了,一揚手,眼底悠閒的散漫笑意一瞬間收斂了起來,掃了眼孟輕塵,然後掠開了視線再也不看她:「帶回去。」
「是!」
輕塵只覺得頸部一麻,一股昏天暗地的暈眩感已經襲來。
……
天已經亮了起來,九月的太陽暴曬著地面,波光粼粼的湖泊反射著這刺眼的光線,像一片片明亮的魚鱗浮蕩在水面上一般,色彩斑斕。
與湖泊周遭的碧綠草長不同,輕塵所在的地方是一片發燙的沙地,頭頂上沒有半塊遮蔽之物,就這麼赤裸裸地被暴曬在太陽底下。
身體的水分也經過這一個上午的暴曬幾乎要徹底脫水了,她渾身沾染的血跡也早已被曬乾成塊,甚至斑駁開裂,汗水不斷地冒出,又不斷地被蒸發掉,她的身上又臭又粘,不少處傷口因為炎熱而開始泛膿水,幾處刀口嚴重的地方甚至火燒火燎地灼燒著她,輕塵的嘴唇乾裂,意識卻清醒無比。
被俘虜之後已經是第三天了,她便一直被厚重的鐵鐐扣住了手腳鎖在了枯死的木樁上,弓青的軍隊一連撤了三十里,幾乎是落荒而逃,那些東胡人見了她,那眼裡的奚落和恨意幾乎要將她千刀萬剮,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弓青的命令在先。縱然如此,至今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敢來招惹她,而她卻像是被遺忘的俘虜,三天沒有喝過一滴水,這已經算得上是最能讓東胡人解氣的事實了。
手腳被鐵鐐磨破了皮,那種動一動便會酸澀得讓人渾身發抖的疼痛竟然比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還要折磨人。
輕塵無力地側身躺在發燙的地面上,臉頰貼著那滾燙的沙地,她安靜地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好像死了一般,頭腦混混沌沌,開始有點痛了,輕塵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可能真的會死,按照常理,或許她真的應該快瀕臨死亡了,輕塵倒在那,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腕上的那個鐲子好像在悄無聲息地和她體內的內力發生作用,支撐著她的生命,到了夜裡,它會發出幽幽的光,等到天漸漸地亮了起來,那光亮便會消失無蹤,只是那些光亮,到了昨夜,已經變得越來越微弱了。
輕塵苦笑不已,腹中的孩子好像比她還強壯一些,正在不斷汲取她的生命力……
這幾日聽到的消息無一例外的是東胡人節節敗退,也難怪這些東胡人恨她恨得牙痒痒了,他們不能去埋怨荒唐的弓青,可又不能讓自己滿腹的不滿無處寄託。
轟隆一聲!
輕塵疲倦得無力去抬起眼皮,只覺得那要刺破人眼皮的耀眼烈日忽然變得溫柔了下來,緊接著變得黯淡無光,然後天色便慢慢地覆壓了下來。
嘀嗒,嘀嗒,嘀嗒……
零星的雨滴砸在了沙面上,砸出了一個個坑坑窪窪的洞,然後這些雨滴變得密集了起來,砸在了輕塵的身體上,一下一下的,雨水沖刷著輕塵早已經乾涸開裂的肌膚,沖刷著她發膿磨破的傷口,一下子被水觸碰的傷口,疼得輕塵低低地悶哼了一聲。
她抬起迷濛的眼睛,茫然地朝前看,前方的東西慢慢變得模糊了,輕塵很快意識到是下雨了,在大漠裡,下雨是難得一見的好風景,她仰了個身面朝上地躺著,乏力地撐開了雙唇,讓雨水落進了她的嘴裡,然後咽了下去……
沁涼的雨水順著火燒火燎的喉道向下滑,輕塵睜著漆黑純澈的眼睛,靜靜地看著那暗沉的天空,那平靜的神色是最讓東胡人憤恨的了,明明是身陷這種情況的奴隸了,卻還是那麼傲慢高傲得以為自己還是一個擁有高貴的身份的女人,如此寵辱不驚,如此不將悲慘的命運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