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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祥微微一愣,然後摸了摸自己臉頰上扎人的胡茬子,無奈地笑了:「也是,我可沒資格笑你,我比你狼狽多了。」
「你為什麼要見我?」輕塵開門見山了。
「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該見誰。」瑞祥眼裡好不容易出現的那一瞬間的神采也漸漸地黯淡了下去。
「你想讓我幫你?」輕塵盤腿坐在那,清秀的小臉微微一沉,眉間蹙起,似乎在認真思考這件事情:「對不起,我不能幫你。」
蘇白拉將被處死,罪名的確是岩止扣到她頭上的,可儘管如此,她孟輕塵還是一點也沒有憐憫她的意思,唯一讓她感到有一些揪心的,就只有瑞祥了,她寧可這個傢伙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野蠻傲慢又討人厭。可這是岩止要做的事,也是他們匈奴的事情,她孟大將軍並不想管。
瑞祥苦笑:「從前我忍辱負重,不願提父親與兄長的死,是因為我的母親還在,我必須從他手中獲得權力,才能保護母親的性命。但我根本就低估了他,他連自己的父親母親都可以除掉,又怎麼可能留著我與母親大人作為他的心腹之患活在這個世界上?」
輕塵沒有說話,岩止的確根本就沒有要留著蘇白拉性命的意思,斬草要除根,他不可能留著任何對自己有威脅的人,之所以等到如今才動手,定然有他的原因。她不能幫瑞祥,她也無法幫他什麼。
輕塵起身便想走,她的確不是一個良善之輩,可她卻擔心自己到最後會無法拒絕瑞祥,孟大將軍有些頭疼,她最見不得昔日意氣風發的人,如今落得這樣狼狽的境地的模樣了。
「輕塵!」瑞祥忽然探出一隻手,急切地抓住了輕塵的一隻手腕,隔著一扇牢門,他觸到了輕塵腕間那個鐲子,瑞祥的手微微一僵,但隨即便又再一次加重了力道,不讓她走。
輕塵被瑞祥抓住了手腕,她皺了皺眉,可是並沒有直接揮掉瑞祥的手,她清瘦的身影站在那,孑然一身,但與瑞祥對視時,卻一點也無法讓人有功夫在乎原來她是如此的矮小。
瑞祥的手是那麼用力,冰涼的手碰上她的肌膚,冷得輕塵頓時打了個冷戰,她站在瑞祥的面前,眼神平靜得仿佛從來不曾有過波動,漆黑的眼睛靜靜地看著瑞祥,倒映著瑞祥垂下頭神色複雜看著她的模樣。
「我不原意幫你,至少可以保住你的性命。」輕塵直視著瑞祥的眼睛,很冷靜地為他分析道。
她很清楚瑞祥的個性,蘇柏拉將被處死,無論如何他都一定會以卵擊石,拼了全力去救她,可那樣做的結果,不僅不可能全身而退,只會給岩止更加光明正大的理由將他也一併射殺了。
「輕塵!」瑞祥的眼神幾乎已經變成了哀求,定定地凝視著這個在他年少時光里不斷盤踞在心頭的模糊影子,這個嬌小卻個性冷酷的中原少女,是他整個少年時光的寄託,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過她,可他自打差點從馬上墜下一命嗚呼後醒來,腦袋裡就總會浮現她的影子,從最初恨得咬牙切齒,到最後迫切想要見到她,再到後來甚至想要讓她做他的王妃,一輩子好好寵愛她,無論如何,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是他此時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她能幫他!
「瑞祥。」輕塵似乎有些生氣了,她就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應該來這裡!
「我沒能阻止那個人弒父殺兄弟,現在,我唯一能保護的就是我的母親,即使是死了,我也問心無愧,若是苟延殘喘地獨自活著,那就是行屍走肉,只會讓我衍變為心裡只有恨的惡魔,那樣活著,倒不如死了痛快!我對王位根本就沒有興趣!從小我就知道,即使這個匈奴王的位置不會由那個人坐,那也會落到我圖格兄長的頭上,我從來沒有惦記過這個位置!假如僥倖讓我救得母親大人逃脫,我與母親大人會永遠消失在王城,消失在那個人的眼前。即使不幸失敗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那對我來說就是個解脫,你,明白嗎……」瑞祥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了,因為他已經看到了輕塵眼裡的冷漠,他真的擔心,她會就那樣一走了之。
光線太過昏暗了,即使輕塵仰著頭,也無法真切看到瑞祥此刻的表情,可他抓著自己手腕的那隻大手太過用力了,幾乎要將她的骨頭都給捏碎了。
良久的沉默,就連瑞祥也沉默了,因為他該說的都說了,是啊,即使是喜歡她,那也是他的一廂情願,她沒有義務要回報一個人的感情,更沒有義務要在這個時候憐憫他同情他,為了他而冒險。
可那個手鐲……
他知道,無論如何,那個人一定不會為難孟輕塵,即使她犯了再大的錯,他也不會為難她,他瑞祥有這個自信。
「我知道了。」輕塵沉默了許久,終於,她緩緩垂下了眼帘,反握住瑞祥的那隻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仿佛如釋重負一般,瑞祥笑了,他鬆開了抓著孟輕塵的那隻手,身子定定地矗立在那個地方,像一尊石雕像一樣,定定地凝視著輕塵離開的清瘦背影,像是在做一個無聲的告別,告別孟輕塵,告別年少時期的他自己。
輕塵當然知道瑞祥一直在看著她,可她沒有回頭,那回頭看到的也許就是最後一眼,她不想看最後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自己與瑞祥的交情,稱不上有多深厚,但此時此刻,她的確是很心疼那個曾經傲慢張狂不講理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