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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那女子,眉清目秀,目光沉靜如水,嘴角正噙著淡淡的笑意,青衫裙裾淡雅非常,舉手投足間竟氣質凜然,不似尋常女子,方才正是她開口直呼皇上的名諱,而她身旁的那名男子竟然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反倒笑意更深了。
這這這……莫非此二人當真是神仙下凡?
原想斥責二人的人們一時間竟然也有些暈頭轉向了。
邊關雖然告急,但咸陽城百姓的生活似乎沒有受到一點影響,只是城門守衛照例森嚴得很,入城的百姓都要經歷層層盤查,輕塵與無名下了馬,一前一後地牽著馬走上前。
這一路風塵僕僕,輕塵看上去十分狼狽,面色也有些不濟,畢竟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趕路過了,然而無名看上去卻依舊精神抖擻,甚至衣白如雪,一點也沒受這一路風塵的影響。
「幾年不見,你這丫頭倒是越發金貴了。」無名嗤了一聲毫不猶豫地嘲笑輕塵,想他當年把她教導得鋼筋鐵骨苦累不怕,如今就連趕路都能讓她累成這樣。
輕塵苦笑地抽了抽嘴角不作聲,她的確是被岩止嬌生慣養久了,自然不能和以前相比,現在她有些明白岩止為何對銀兒如此嚴厲了,也許正是在她身上看到了教養失敗的成果,決心換一種教養方式來對待銀兒。
「姓甚名誰,籍貫何處,來意為何。」
公事公辦的聲音打斷了輕塵的思緒,原來是盤查隊伍已經排到他們了,不等輕塵說話,無名緩緩抬起了眼,淡淡笑道:「無名。」
「無……」那盤查士兵愣了愣,這才將眼睛從名簿上挪開,又是驚訝又是惶恐地抬起眼,傻傻看著無名好半晌,然後才如夢初醒一般,啪地一聲將簿子合上了,看了眼無名身側的輕塵,眼神竟帶了一絲恭敬,他立即身子一側命人放行:「大人終於不負陛下重望,末將眼拙,冒犯之處大人莫怪,不敢耽誤大人時間。」
「有勞。」無名點了點頭,睨了輕塵一眼,果然見到輕塵臉色一黑,一言不發地隨著無名入了城。
「景項早就知道我會來咸陽。」輕塵用的是肯定句,並非疑問。
既然如此,無名是真的相信她能勸動景項,還是根本只是想將她哄回來而已?
無名沒有否認,但臉上笑意不減:「孟丫頭,他命我將你帶回不假,但你已經拒絕了炎凌。此次我帶你回來,自然不是為了復命,你的性子我還不了解嗎?這天底下有誰能夠強留得住你?你且去會一會他,必會讓你得償所願。」
輕塵無比懷疑地看了眼笑意盎然的無名,那雙漆黑的眼睛仿佛能將無名看穿,半晌,她終於還是悶聲點了點頭:「嗯。」
入了咸陽城,無名徑直與輕塵入了宮,宮中人仿佛早就知道他們會來,一路上無人阻攔,才剛入宮便立即有侍女將無名與輕塵分別請去了沐浴更衣。
輕塵自是隨著侍女去了,八名侍女皆宮女打扮,梳著雙髻,對她態度極其恭敬,但輕塵的身份尷尬,自古女子不得入正殿,當年的孟大將軍已是例外,但自古能站立在朝堂上的女子也唯此一人而已,輕塵如今既不是孟大將軍,也不是後宮女子,無品階無稱謂,可偏偏她又是皇上的貴客,這些侍女們對輕塵態度恭敬,卻又不知該如何喚她,便一個個都小心謹慎,不敢多話。
輕塵原本就是話少的人,也不覺得奇怪,神色平靜,可這幾個侍女卻已經全身都是汗了,生怕冒犯了輕塵,使她動怒,此刻她又一言不發,侍女們只覺得頭皮冷颼颼地,眼觀鼻鼻觀心低著頭,氣氛一時冷到了極點。
在侍女們戰戰兢兢地侍候下,輕塵沐浴更衣,換上了一身衣裙,宮中女子所著服飾皆有品階規定,輕塵皺了皺眉,低頭掃了眼侍女侍候自己穿上的衣裙,鳳含明珠,鑲銀邊絲線,裙裾層疊,竟象徵著尊貴無比的身份。
若非這色彩素淡,只這華服上的圖飾卻會讓人誤會,鳳含明珠,雖意在明珠,可畢竟有鳳,這是象徵公主身份的品階。
一切好像竟然就緒,就等她歸來罷了。
「下去吧。」輕塵漠然地收回視線,聲音算不上冷酷,卻天生清冷。
「諾。」侍女們抖了抖,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這座似乎是為她而備的宮殿清雅素淨,殿外假山橫橋,青竹蔥萃,處於後宮之中,卻又遠離妃嬪所居之地。
看著戰戰兢兢退下去的侍女們,輕塵輕嘆了口氣,竟不知自己如此可怕,讓她們畏她至此。
待侍女們退了下去,輕塵才走出了宮殿,立於這讓她頗為陌生的大秦皇宮之中,竟有些前世今生的疏離之感,她已經習慣了大賀城,況且前生她為大秦武將,自是不可步入後宮一步,此時此刻,一切對她來說完全是陌生的。
脆竹之下,那修長挺拔的身影立在那,輕塵心頭一跳,但很快定下神來,景項並未著皇袍,淡藍色錦袍穿在他身上,斂去了幾分帝王的威嚴,剛毅的輪廓,倨傲的神情,卻還是讓人無法忽視他身上她早已不識的君主之威,他冷峻剛毅的俊容上沒有掛著笑意,只是那雙美麗的赤眸已有溫柔。
仿佛隔了很遠,遠到她根本看不清景項的表情,又仿佛離得極近,近到她連他眼中難得的一抹柔光斗看得一清二楚。
「你要與我這樣沉默地站多久?」
最終還是景項率先開口,儘管他已經刻意在對她說話時不用君主的自稱,但畢竟在這個位置上坐著,二人又多年未見,一開口,他竟覺得自己聲音沙啞,仿佛已經離得她太遠了,抓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