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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真美。」
一頓擺弄摧殘之後,這是幾位宮人今日對輕塵說的第一句讚美她容顏的話,這幾個丫頭下手利落,收手也利落,幾乎是同一時間撤手退立到了一側。
輕塵忽然覺得脖子有些沉重,大秦女子頭飾華服之複雜與匈奴是不一樣的,長裙曳地,廣袖垂墜,櫻絡環佩,從來沒有人教導過輕塵應該像其他女子一般溫文爾雅,舉步如蓮,這些年在匈奴更是如此,此時被她們這麼一折騰,她竟連正常行走都困難,曳地的長裙層層疊疊,走路時,發上的珠翠釵頭遍搖搖晃晃,似要墜落,曳地的長裙似乎也是為了被她踩到腳而備的。
皺了皺眉,輕塵遂將搖搖欲墜的釵頭卸下,鳳含明珠的光袖華袍也被她乾淨利落地褪下,昔日岩止往她腕上套一個鐲子都讓她皺眉許久,更何況她們往她身上竭盡所能地套上珍貴珠飾。
這五個丫頭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輕塵褪下許多件她們精挑細選的飾物,雖仍高貴,卻少了幾分雍容,眼見著她又要染指她們好不容易為她上好的妝,五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態度倒是不卑不亢:「主子這是為何?」
「太重。」略顯清冷的嗓音十分倘然地吐出這二字,幾人面面相覷,終是嘆了口氣,主子並非尋常女子。
從衣袍到釵頭,皆是意義不凡,皇上所賜皆為漲主子身份,從後宮到朝堂,無人敢怠慢主子高貴的身份,但她們都忘了,這個女子又豈是尋常女子,縱使沒有這些外物,她與身俱來的清冽氣質也足以讓人不敢低視。
「姑娘,皇上請您至房明宮。」尖細的閹人的聲音傳來,適時地打斷了輕塵接下來的動作,五個丫頭皆同一時間鬆了口氣,輕塵微微蹙眉,卻礙於時間不容許,只好放過了自己臉上的妝容,正了正色,便隨著宮人去了。
房明宮是秦皇設宴款待貴客之所,此處所宴皆國宴規格,輕塵眉間蹙得更緊了,不知該不該怪景項不知分寸,他是否是故意的?她既非以秦國孟將軍的身份歸來,也非以公主身份見他,更非以匈奴王妃之名出使大秦,而今他卻以國宴這樣的規格款待她。
到房明宮的時候,宴席已經開始了,夜的咸陽依舊喧囂,這與漠北的景象頗有些不同,在大賀城,入了夜便會一片寂靜,而咸陽城之繁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宮裡宮外,今夜都註定徹夜通明。
輕塵悄然入座,並未驚動他人,斟酒的侍女在她入座的第一時間便為她滿上了酒,案前擺著美酒佳肴,輕塵一手捏著廣袖的一角,一手漫不經心地執著酒杯,卻不飲。
她靜靜將目光從這座觥籌交錯鉉絲管樂不斷的宮殿上掃過,宮殿兩側入座的竟皆非生面孔,沒有朝中官員,也沒有過多的後宮佳麗,一眼望去,今日入這房明宮的竟皆可算是她的老熟人,這些昔日的軍中部下早已不復當年,他們大多已經辭官歸田,兒孫滿堂,想必景項並沒有告訴他們今日為何設宴,又為何單單卻讓他們陪席,因為這些將軍們一個個臉上都掛著一副納悶的樣子,可是見了在席之人竟然都是當初出生入死的兄弟,老將們剛毅的臉上都有些老淚縱橫,只當皇上仁德,功成名就,不忘他們這些曾為大秦拋頭顱灑熱血的老骨頭,一時間氣氛慷慨,讓人頗為懷念。
輕塵打量的目光對上了坐在她對面的無名,無名一身白衣,目光從她入座之時就已經在打量她,似乎也沒有想到輕塵竟然會老老實實地任人擺布,將自己打扮成這副模樣,無名既意外又驚喜地挑起唇笑了,風雅絕美的笑容一時間為這華美的宮殿增色不少。
無名舉起手邊的玉瓊佳釀,朝輕塵微微一敬,輕塵大大方方回了一禮,把酒都倒進了自己嘴裡,惹得無名連連嘖嘖搖頭,這丫頭絕非風雅之人啊,無端端浪費了這杯美酒。
牛飲酒,浪費,浪費!
席上老將也注意到了入席的輕塵,但都沒有認出她是誰,只當也許是昔日已故同僚的遺孤,皇上念舊情,也把這小丫頭給帶來了,想到這,一時間唏噓感傷,這些上了年紀的老將們竟然無一將注意力放在中央扮樂起舞的絕美身姿之上。
嬌柔的身段輕盈飛舞,樂聲激昂時,錦袖一掃,長帶飛出,竟擊打得擂鼓聲聲,酣暢淋漓!樂聲溫柔時,纖腰擺動,細腿輕揚,方才的激烈和剛硬頓時化為了一灘水,一縷風,回眸一笑,衣袂悠揚,身姿綽約,美不勝收。
「陛下果然獨具慧眼,也只有這樣的舞姿才襯得上巾幗英雄此曲。」無名臉帶笑意,細長的眼睛似乎真的頗為讚賞地朝舞者掠去,末了,這個放蕩不羈的人卻又語出驚人:「只可惜還是襯不上巾幗英雄此四字。」
這麼大膽的話,不是在暗諷陛下眼光不濟嗎?
原本還沉浸在感懷氣氛中的老將們這下都傻了,整個宮殿頓時一靜,但好在這些樂師和舞者都是上過大場面的人,歌舞依舊,仿佛沒有受到無名的話的影響,只苦了這些老將了,他們原本就已經告老還鄉了,無權無職,草民一個,萬一龍顏盛怒,自己被牽連就是一句話的事。
令眾人沒有想到的是,景項聽了竟然也不惱,反倒淡笑著點了點頭:「能襯得上英雄二字的已是少數,巾幗英雄更是獨一無二。」
說到獨一無二……
「古往今來,恐怕也獨獨孟廣威大將軍獨女可稱得上巾幗英雄了啊。」見景項並無怒意,這些老將們一時間感慨萬千,連忙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