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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吧。」緩緩收回了視線,輕塵沉靜的面容之上沒有透露出絲毫情緒,梅林之中已經沒了那抹火紅的身影,簫聲也歸於寂靜,她輕輕地垂下了眼帘,轉身往回走,就如同來時一樣。
貢桑一路沉默地跟在孟輕塵身側,皺紋深深的溝壑中沉澱著歲月的風蝕變遷,即使是她這麼一位年過六十的婦人,對於佐伊王妃的變化也依然驚訝不已。自打八年前王妃隨王回到大賀城,她便請求搬入了這梅林之中,不理俗事,甚至一步也未曾踏出過那片梅林,今日若非孟姑娘誤打誤撞踏入了這片梅林,恐怕連她這個在王城裡侍奉了一輩子的老人家也都忘了佐伊王妃的存在。
夏末的氣候漸漸轉涼,大概是要入秋了。一入秋,整個西域就都得忙起來了,無論是囤積糧食,做好過冬的準備,還是即將迎來的祭天神行秋獵。
也如往年一樣,每到這時候岩止便會變得更加忙碌,尤其是那日容和進殿不知是與岩止商議了些什麼,岩止這幾日前往軍中的時候也更加多了。
輕塵也不知自己那日是如何惹惱了岩止,她一直以為在那之後岩止一定會懲戒她,但接連著幾日,她都沒有見到過岩止了,也許是岩止該頭疼的事情太多了,因此反而顧不上她了,如此也好,輕塵對那日糊裡糊塗受氣的事仍然鬱悶不已,岩止竟然並未放在心上,她若總是惦記著,反而顯得自己小氣了。
這幾年來,天下的局勢似乎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如今的岩止已經掌握了大半的兵權,甚至已有大半部落的首領都完全效忠於他,看來不用多久,岩止應該就會有所行動了吧。
「姑娘?」
「嗯?」輕塵微微一愣,才發覺貢桑早已經喊了她好幾聲了,眨了眨眼睛,原來她手中的那碗羊奶早已經涼透了。
一骨碌把它喝完,輕塵抹了抹嘴,放下了碗,那速度之快,連貢桑想要阻止都來不及。
「姑娘早些休息。」貢桑收起了碗,微微俯了俯身子便退了出去。
直到貢桑已經離開有一會了,輕塵還是按耐不住,抓了件暗黑色的披風披上之後便離開了房間往那片梅林的方向走去。
這幾天,她每個晚上都會去那片梅林待一會,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緣故,佐伊仍然會每日在那個時候,就在那片梅林,那座竹屋前,那清幽的月華下,吹奏一曲仿佛可以瞬間令人的心境也安寧不少的簫音,但這幾個夜晚,她們一個在林中,一個在林外,一個安靜地聆聽,一個吹罷一曲便會轉身回到竹屋,誰也不曾打擾過誰。
今夜佐伊仍舊穿了一身紅衣,只是因為天氣漸漸發涼了,比起幾日前,身上多了一件同樣是火紅色的披風。輕塵之所以每夜都來這片梅林外站一會,就那麼不遠不近地待一會便會離去,只因她實在好奇,佐伊為何會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這樣的佐伊十分神秘,會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探究她。
她記得九年前的那次秋獵,她第一次見到跳舞的佐伊,當時的佐伊美艷耀眼,但她的注意力卻不曾停留過佐伊的身上,而如今在這片梅林里看她,輕塵卻覺得這艷麗的紅穿在她的身上,竟依舊掩蓋不了佐伊身上清冽疏離的虛無感,就像不曾存在於這個世上,可以隨時消失於這片梅林中,或是在冬天到來的時候化身為寒梅上的殷紅似的,這樣的佐伊,反倒讓輕塵不得不對她好奇起來。
但這一回,輕塵在聽完一曲之後卻並未像前幾日一樣安靜地離去,她原本挺拔瀟灑地立於暗夜之中,待這一曲落定,孟輕塵輕輕地彎起了唇角,漆黑璀璨的眼睛淡淡地流淌過一抹笑意,她闊步走進了這片梅林,踏上了竹階,停留在了那座竹屋前,只因這座竹屋前原本空空蕩蕩的地方,在今夜卻多了一壺熱爐,兩個杯子。
那爐子之中燒的是已經被熱燙的羊奶,與不久前貢桑給她喝過的一樣,天冷的時候,匈奴的貴族女子總會用溫酒煮羊奶,以此來暖身子。
「你竟長這麼大了。」率先開口的是佐伊,她置身於紅衣之下,襯得她原本有些蒼白的臉顯得稍稍紅潤了一些,她在爐子旁坐下,玉簫也輕輕放在了身側,先為輕塵倒了杯羊奶,又為自己倒了杯。
輕塵也不客氣,在爐子的另外一邊坐了下來,執起溫熱的羊奶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後清澈墨黑的眼眸里也緩緩流淌過一抹暖意:「你會吹簫?」
佐伊年長輕塵約摸十歲,此時和輕塵並排坐在一起,倒顯得一個清冽脫俗,一個瀟灑沉靜,只是稍顯稚嫩。
是的,瀟灑和沉靜,這兩個本該相去甚遠的詞,卻能那麼配合完美地呈現在孟輕塵身上,一點也不多餘或負擔,她形式作風瀟灑,就像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但個性卻沉靜內斂,與夜晚給人的感覺十分相近。
佐伊沒有回答輕塵的問題,她的視線反而落在了輕塵無意中滑露在外面的墨綠色鐲子之上,那鐲子內斂卻光華無限,在她纖細白皙的手腕之上,顯得十分相襯,這鐲子的氣質也與孟輕塵十分相近,也難怪它會那麼喜歡她了。
「這鐲子……」只是當佐伊見到這個鐲子之時,眼中不免還是閃過一絲詫異,但這抹詫異並未在她美麗的容顏上停留太久,她紅潤的唇抿了抿,沒有說出下面那句話。
「這鐲子怎麼了?」輕塵下意識地皺起了眉,若是能將這令她煩惱的東西脫下來,也許她會有那麼一點喜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