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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找到了她?即使沒有隻言片語,即使一直以來杳無音訊,即使,即使不久前他正與死神殊死搏鬥著?
「岩止,我……」
輕塵喊了一聲岩止的名字,緊接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因為她有滿腹的思念要傾訴,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可真到了這個時候,千言萬語恨不得同時從她的喉嚨里冒出來,反倒說不出來了。
一個像鋼鐵一樣堅毅,果敢,不知人情世故,不懂得溫柔體貼,甚至永遠像一個缺少了某一方面天賦的木訥的女人,好像一瞬間融化了下來,全身緊繃的神經和戒備也因為對這個男人的信任而一霎那土崩瓦解,輕塵渾身一松,貪婪地將臉貼在岩止健碩的胸膛上,即使是在這樣一種狼狽的情況下,她的神情安詳又寧靜,像是一個沐浴在溫柔而絢麗的金色陽光下,動人得比這世間每一個成熟風韻的女子還要讓人怦然心動。
「對不起,因為我,讓你受了這樣的苦。」終於,還是岩止率先開口打破了這樣的沉默。
他低沉的嗓音聽得人的心底酥酥麻麻的,深邃的眼睛凝視著輕塵因見到他而露出喜悅之色的小臉,直到好一會,他似乎才敢確定被自己抱著的這個小女人是真真實實的,而非自己在發夢,一顆心才剛剛落定,但隨即,他英俊的眉毛一擰,有些嚴厲了起來:「我記得我告訴過你,乖乖待在王城裡等我的消息。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他的王者之心不會停歇,哪怕承受著後人的唾罵與不齒,他不在乎歷史是怎樣評價他這個奪權篡位大興土木嗜血好戰的君主,他也不在乎歷史會不會記得在他英明的統治下匈奴帝國是如何成為真正的霸權帝國,會不會記得正是因此,他才保護了匈奴千千萬萬的子民,讓他們不再懼怕強敵,不再懼怕寒冬。
他唯一害怕的就是孤獨終老,唯一在乎的,是作為他妻子的她的名字不能與他一同刻在陵寢的墓碑上。
「可是……」輕塵看著岩止消瘦了不少的臉,從他的衣袍外面還能隱約看到露出來的一角繃帶,他臉上還有青灰色的胡茬子,明顯便是一點調息的時間都不肯給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調整了戰術攻到了東胡的王庭來了,一直到剛才,他的眼神都有些灰暗,看上去精神並不算太好,以他這樣的情況,容和他們說什麼也不會鬆口讓岩止親自涉險的,看來他們也都對岩止有時候的霸道無能無力。
輕塵知道岩止此刻的心情,他是如此驕傲的一個人,何曾向誰道過歉,他心中的疼惜和慍怒交織著,快要把人給燒得粉身碎骨了,可他的慍怒卻不是因為她沒有好好聽他的話,而是將所有的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就算他的表情刻意變得嚴厲了起來,可是說話的語氣卻不敢太重半分。
她原本還想頂嘴的,畢竟事情發生到現在這個局面,都不是在他們的意料之中,她當然相信岩止不會讓他的帝國被敵人侵犯,但她可不願意待在王城裡什麼也不能做,最後聽到了關於岩止的任何不好的消息。此刻她忽然不想與岩止頂嘴了,經驗總結,輕塵已經掌握到了一些小竅門,總能讓岩止無話可說。
「你才是讓人擔心的那個,什麼事情也不肯告訴我,難道在你眼裡,我是那麼的不可靠嗎?」輕塵把腦袋一埋,縮進了岩止的懷裡,聲音也小小的,語氣一聽就知道是憋了滿肚子的鬱悶氣,直到現在才發作出來:「你不告訴我你的身子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告訴我你為什麼在情況並不是最好的時候就發動了戰爭,也不告訴我其實你面臨的情況並不大好,什麼都不告訴我,即使我不是匈奴人,你也不應該這樣防範著我。」
是的,話題就這麼成功地被這個小女人給轉移了,甚至讓她占了上風。
「你……」岩止忽然被這個小女人給反將了一軍,頓時間哭笑不得,能辭善言的匈奴王岩止何曾被一個女人逼迫到了啞口無言的份上,他驚訝於這個讓自己飽受他這一輩子都不曾想像過的煎熬和牽掛的小妻子難得一見的好口才:「誰說你不是匈奴人!你是我的妻子……罷了罷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我們先離開這裡。」
說罷,岩止的斗篷往上掀起,一把將輕塵給藏了起來,隔絕了那濃濃的黑煙和並不大好聞的氣味。東胡王庭的火勢還沒被控制,兩人竟然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敘起舊」來,還真是不可思議。
一聲口哨鳴響,那三頭威風凜凜的雄獅便身子微微往後一拱撤散開來,沒了蹤影,伴隨著百獸之王的獅吼,如同閃電一般速度驚人的克拾拉黝黑的身影奔了過來,克拾拉看上去高興極了,躲在輕塵身上的白駒見到了克拾拉,立即刺溜一下跳了出來,保駕護航似的,雄赳赳氣昂昂地跳到了克拾拉的脖子上,鑽進了它的鬃毛里,爪子和嘴並用,像一個蓄勢待發的騎士。
他們跳上了馬背,一路狂奔,輕塵被岩止固定在了前方的空位,一隻手始終緊緊地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裡,輕塵發現岩止並沒有直接衝出東胡王庭衝進戰場回到匈奴住陣地之中,相反地,岩止架著克拾拉調轉了方向,似乎打算要繞開遠路,直接饒過主戰場回到匈奴的疆界內。
難道他不管戰局了嗎?
身為匈奴王的他,就這麼把軍隊通通丟給了容和與賀達,大廢周章親自率軍攻到了東胡王庭,帶走了她就不再理會戰局,這樣不要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