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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手輕輕地僵直在半空中,心底一寸寸地僵冷下來,她,心意已決,就連他,也不能成為她的牽絆……
他搭著弓箭的手緩緩地,緩緩地,緩緩地垂落,他的背脊越發挺立,眼神也越發冰冷,終於,他慢慢地垂下了眼帘,向這個女人屈服了,他留不下她,可年少的他,如何下手殺了那個生育他,如此溫柔的女人……
「你走吧。」他只手狠狠地折斷了那隻未來得及發出的箭,狠斷如同,斷了他們之間的血脈相連。
那個女人,愛自由,愛那個人,勝過了愛他,她不怕死,他知道。
忽然之間,那抹飄逸的白紗忽然被風捲去,消失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漠之中,血腥味頃刻間瀰漫出來,少年一驚,那女子竟已從馬背上墜落,就像那輕盈的白紗一樣,仿佛隨時能被一陣風永遠地帶走!
少年眼中的瞳孔簌地一縮,那女子的唇畔帶著笑,可她的胸腔一片血紅,利箭刺入了她的血肉,在心臟的位置,綻放開觸目驚心的血跡,她的手從箭的另一端垂落,她笑得好美,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笑得像那一天那樣美!
身後忽然有鐵蹄紛紛的聲音,暗夜之中,頭曼首當其中,他知道是他們來了,可即使他們來了,也帶不走那個女人,那個自私狠絕的女人。
身體和靈魂,她絕不妥協,她一定要獲得一方的自由,可她留給他的,除了這條生命,便是永無止境的痛苦!
岩止猛然睜開了眼睛,眼中竟是鋪天蓋地的慌亂……
「嗯……」像小貓打呵欠一般憨軟的哼聲忽然在這個寂靜得幾乎要將空氣凍結的夜裡響起。
身側忽然有嬌軟香甜的氣息鑽進了他的鼻子裡,清淡的月光透過棚頂的縫隙偶爾落進了幾絲,零星地落在她的臉上,岩止的目光微微地一滯,看著這個孩子純淨安寧的睡顏,她就躺在他的身側,依舊像是個孩子一樣弓著身子縮成了一團睡著……
岩止的目光忽然間像是被一層氤氳的霧氣所覆,遮去了那眼裡的寂冷淡漠,掩去了他的慌亂與寒戾,莫名地,在睜開眼的剎那,他見到了她,竟是心安……
這是第一次,在那樣的畫面之後,在他睜開眼睛之後,在他清醒過來之後的第一瞬間,竟然還能讓自己的心情平復。
他至今仍然不明白,那夜明明已經決絕地想要背叛匈奴離去的女人,她根本不在乎所謂的不齒和婦的罵名,可她卻忽然間選擇了將冰冷的身體永遠留在大漠裡。
母親,那個詞對他而言,是一根紮根很久的刺,那夜,他抱著那個女人的已經冰涼的軀體,一步也不肯離去,幾天幾夜不吃不喝,直到頭曼強硬地搶過了她的屍體,他才像行屍走肉一般,渾渾噩噩地回到了王庭,像做了一場永無止境的夢魘……
而今夜的夢魘,竟是被這個小女人一個憨軟的哼聲給徹底地打破了,岩止似乎花了很大了力氣才從那樣窒息的感覺中平復了下來,他僵冷的軀體終於漸漸地恢復了溫度,夜色濃稠,他終於再一次地閉上了眼睛,在這個弓著身子的小女人身側躺下,輕柔地將著嬌軟的身軀擁進了他強而有力的臂彎之中。
如同動物本能地朝熱源靠過去,孟輕塵十分自覺地朝岩止的懷裡縮去,她的手腳有些冰涼,此刻更是探著熱源便貼了進去,她軟嫩微涼的臉頰貼在岩止的胸膛前,冷得像冰塊一樣的腳竟然大膽地藏進了岩止的身體下面,垂落的青絲散在她的身後,像一幅水墨畫在白紙上鋪卷開來一樣。
岩止微微一愣,那冰涼的觸感頓時讓他好不容易聚斂上來的困意一掃而光了,隨即這個英俊的男人果真是哭笑不得,他該夸這個小女人徹底顛覆了「女人總是善變」的那句話嗎?
她可還真是始終如一,岩止並非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這個小傢伙似乎總是手腳冰涼,怎麼捂也捂不熱,睡著後的她更是毫無良心可言,他已經不只一次在漫長的冬夜裡受她冰涼的手腳不善的對待了。
也許當年他真不該因為一瞬的仁慈沒有將這個拿他取暖的大膽的小東西給丟出去,以至於現在他徹底地慣壞了她,讓她養成了這個習慣。
淡笑著勾起唇角,岩止的手臂一用力,將這個嬌軟的身軀緊緊地鎖進了懷裡,直到她在他身體之下的冰涼小腳已經開始稍稍回暖了,他才將她鬆開了一些。
岩止與孟輕塵並未在這谷中待太久,次日天一亮,冰雪有些消融之後顯露出來的路總算通往了外面,離開崖底之時,他們意外地在那發現了克拾拉。
克拾拉見到了安然無恙的他們,頓時欣喜地嘶叫了幾聲,蹬蹬蹬地跑了過來,先是用腦袋去蹭輕塵,然後才溫順地在岩止周圍繞了兩圈,像是已經許多年沒有見到他們似的,再三確認了好幾次。
輕塵在見到克拾拉之後也不由自主地笑了,這匹傲慢的馬竟是一步也沒有離開玉埂山,看它看起來似乎十分欣喜地模樣,實則連擺動的尾巴都沒有平日那麼囂張,可見克拾拉此時真的是累極了,也許雪崩之後,它並沒有離開,而是跑遍了玉埂山中所有但凡它這個龐大的身軀能去的地方搜索著他們的蹤跡,方才正巧遇到了安然無恙的他們,竟然高興得連第一時間向它又敬又畏的主人表示忠誠都忘了,竟然拋下了岩止,第一時間用它的腦袋拱她的身子。
輕塵的笑容越發的燦爛,仿佛要消融這座玉埂群峰的所有寒冰白雪,她依舊在打克拾拉的主意,雖然它很傲慢,很囂張,可他們之間的默契似乎越來越佳了,也許有一天,她真能從岩止手上將克拾拉占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