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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這麼講究,讓他內心竟然隱隱動搖起來,開始覺得打了小蘿蔔頭有些慚愧了——至少不該打得那麼狠,那傢伙估計接下來四五天都要花著臉上學了。
這以柔克剛就是厲害,搞得自己不但半點脾氣也沒了,還像是幹了什麼虧心事一樣,果真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
「並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是一點小小心意。」福澤直隆轉身從書架上翻找了一會兒,扒拉出了兩本線裝書遞給了北原秀次,「如果不嫌棄就請收下這個吧,這樣我心裡也好過一些。」
看到是書北原秀次鬆了口氣,價格低的東西倒還能接受。他輕輕接了過來,想著怎麼還了這份人情——討人厭的小蘿蔔頭不算,若是雪裡在學校里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倒可以助一臂之力,想來這中年男人也有這麼一層意思吧,儘量幫大女兒消解自己的怒氣,別真成了仇家,順便讓自己也儘量照顧一下二女兒。
唉,有這幫鬧心的女兒也算是難為他了。
不過他覺得面前這個當父親的有些多心了,雪裡估計遇不到什麼麻煩事兒,她那樣兒不去打別人就不錯了,也沒人欺負得了她——萬幸是個本性善良的姑娘,要是蘿蔔頭那脾氣,搞不好已然成了校園惡霸。
他謝過後看了看紙裝書的封面,頓時微感驚訝——《小野一刀流奧義解》、《剛體術》,還是手寫體毛筆字,筆鋒如劍,凌厲迫人。
這不太對啊!
第五十七章 寧可讓別人討厭你
「這……這不合適吧?」北原秀次猶豫起來,這看起來像是門派絕學一樣的玩意兒,送給他一個外人真的可以嗎?
福澤直隆很無所謂,斜身指了指書房的牆上,自嘲笑道:「沒關係,北原君,別看我現在這副樣子,我可是有授道許可的。」
北原秀次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卻見牆上掛著一個鏡框,裡面是一張獎狀一樣的厚皮文件,上面蓋著朱紅色的大印——免許皆傳。
北原秀次現在也不是對劍術毫無了解的門外漢了,凝目略看清了文件上的字後心中很是驚訝。
「免許皆傳」這種東西可不算是大路貨色了。
一般劍術流派中會把弟子分成若干種,比如切紙、目錄、皆傳、免許皆傳等等。如果硬要形容的話,切紙相當於剛入門的弟子,正在考察期間,練基本功就行了,而目錄則是列入了門牆,開始正式學藝了,已經可以習得流派內的某些技法;皆傳則是指流派內技藝已經完全習得,在對外比試中也被允許報上自家流派名號——比如說冬美,她和人比試前並不敢直接報名說自己是小野一刀流的福澤冬美,只能在別人場下詢問時才敢說一句修習的是小野一刀流技法,就是因為沒有皆傳這個名號,根本沒資格說——最後這個免許皆傳就更厲害了,指的是不用得到允許便可以將本流派技藝傳授給外人,也就是可以當師父了,有了開道場收門徒的資格。
甚至以此為基礎,可以開宗立派,搞出個福澤一刀流之類的新支派。
福澤直隆沒有注意北原秀次的訝色,而是看著那張「免許皆傳狀」有些出神,好像回憶起了過去那些意氣風發的崢嶸歲月。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轉頭望向北原秀次笑道:「所以拿著吧,這是我對一刀流劍術的一些總結,拿回去隨便翻翻解解悶。那本《剛體術》是我年輕時認識的一位好友留下的,人早不在了,也沒有後人,難得能碰到北原君這樣一個還願意自學古技法的年輕人,想來他也希望手稿被北原君看一看。」
他最後淡淡地說道:「不過也就只能看看了,現代社會已經沒了這些東西的用武之地。」
北原秀次不知道這福澤直隆以前發生過什麼事,總感覺他身上暮氣很重,早已經完全沒有了奮進精神。但他也不方便問,用手摩挲了封面片刻,覺得拿了應該也無所謂,畢竟這又不是讓他承擔什麼責任——這中年人寬厚中帶著精明,想來也不可能把孤本珍本交給他——便低頭道謝:「那我就愧領了。」
福澤直隆偷偷伸手又去摸酒壺了,嘴裡笑道:「好說好說。」
北原秀次看他又準備喝了也沒打算再勸,覺得他可能是想借酒消愁,就這樣還消不痛快,給惡霸大女兒逼著只能喝酒醪。
他覺得留在這兒也沒什麼事了,便施了一禮說道:「那福澤先生,我先告辭了。」
福澤直隆沒有起身送他的打算,只是原地低頭:「北原君請慢走。」
北原秀次離開前回頭望了一眼室內,發現福澤直隆又歪躺下了,身上是微微搖晃的陰影,整個人看起來黯淡無比,忍不住輕輕搖了搖頭——雖然他並不是什麼劍客,但他能感覺得出,屋裡這個男人已經握不了劍了。也許是身體衰弱讓自信心喪失了,也許是多次失敗毀了鬥志,也許是痛失愛妻讓他心如死灰。總之,他已經沒有了持劍前指,斬破一切的銳氣。
依他現在的狀態,北原秀次懷疑他都可能打不過冬美那個小蘿蔔頭,至少那個討厭的傢伙好勝心強,就算被吊打到最後嚎啕大哭了還想著報復。
這男人還開玩笑自稱劍客,實際也就僅是個頹廢的中年人了——沒有了銳氣,沒有了心裡那把斬破一切的意志之劍,就算手裡握著絕世神兵也只是拿了根金屬棍而已,真稱不上劍客了。
北原秀次搖著頭去換了衣服,又找了個大塑膠袋把書細心包好,然後站到了純味屋門前看著大雨撓起了頭——今天天氣不好,營業時間結束得早,他也不打算賴在這裡混工錢,但現在風大雨大的,要淋著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