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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秀次遠遠看著她投入的樣兒,覺得相當欣慰,而陽子穿著浴衣木屐在耳側輕輕拍手的樣子也很可愛。長長的烏髮,雪白纖細的手腕,傳統的浴衣,小臉上兩個小小的酒窩,真是讓人看了就覺得甜。
陽子也發現了北原秀次,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了手,而北原秀次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柔聲問道:「陽子,玩得開心嗎?」
陽子甜甜一笑:「開心!歐尼桑呢?」
北原秀次笑道:「還不錯!」
其實也就馬馬虎虎吧,他這種留學生異鄉客很難溶入到當地節日氛圍中,基本上就是看個熱鬧加看個新鮮,而且他畢竟實際年齡二十一歲了,性格也偏成熟穩重,真讓他全情投入進行狂歡,他也不是那塊料。
盂蘭盆節祭典像個大型廟會,一直持續了三個晚上,而白天也沒閒著,寺廟裡做超渡法事,民眾舉行遊行慶祝活動,神社開放舉行祈福,反正一直很熱鬧。
日本人信仰也很雜,這邊給佛像磕完了頭,出了寺門直接拐進神社沒半點猶豫。
到了八月十五——日本改革後提倡棄用陰曆,像是不過春節過元旦之類就是這麼來的,陰曆七月十五也給挪到陽曆八月十五去了——冬美雪裡她們媽媽準備要回去了,她的這幫女兒又抱著秋太郎和她告別,叮囑她自己好好照顧自己,家裡不用擔心。
然後又取了茄子來,給這些茄子插上了腳,供去世的親人騎著回去——冬美她們明顯更重視自己的媽媽,挑了最大的茄子給她,雪裡還揣懷裡把茄子硬生生捂熱了,免得從冰箱裡拿出來太涼,她媽媽坐著不舒服。
町區廣場上又燒上了送魂火,烈焰滾滾,而遠處山上也出現了「大」字型的光亮,在夜晚看起來像是浮在半空中一樣,有點小壯觀,滿是神秘感,不過不是燒出的,而是臨時裝的燈。
「大」字代表著五芒星,有封印魔物擊退妖怪的效果,以前是直接在山上點火,不過現在山上不允許放火了,所以改用電燈代替,也算是時代的進步。
冬美則帶著大家去放河燈。這種習俗基本上東亞、東南亞國家都有,取一個「慈航普渡」之意,算是為她們媽媽祈福。
這河燈以木板為底,中間是蠟燭,外面是糊的紙。冬美幹什麼也想比別人強一點,她領著弟弟妹妹們做了兩個超級大的河燈,圓桶狀一紅一白,而陽子跟著過節也自己做了一個小小的。
北原秀次也做了一個,他以前的家鄉也有放河燈的習俗,而且他手很巧動手能力特別強,做了一個蓮花燈,層層疊疊的蓮瓣,極是漂亮精緻——冬美以為他又在臭顯擺,半天沒給他好臉色看,有些後悔只求大沒求個精緻造型,有點給比下去了。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中川運河,而河沿岸已經有很多人在放燈了。河面上船隻也很識趣,盡最大可能的在中間慢行,儘量把河面讓了出來。
河水挺清,但有著淡淡的土腥味和隱隱的臭味。名古屋是日本的紡織重鎮,附帶的印染業也挺發達,而這兩項工業生產好像對環境污染都挺重的,名古屋市的河水水質相當差。
冬美代表弟弟妹妹祈願後提筆寫上了媽媽的名諱,隨後便把河燈點燃放入了河水之中,讓它順流而下,另一個依次辦理,又開始寫了福澤家其它過世之人的名諱。
陽子拿著她自己做的小河燈有些猶豫,輕聲向北原秀次問道:「歐尼桑,我該放嗎?」她當時就是看福澤家都在做,覺得好玩便用邊角料也做了一個小小的,但跟到這裡了,又有些拿不準這河燈該不該放了。
要放的話,該給誰?孤魂野鬼嗎?
北原秀次正拿著筆在蓮花燈底座上寫字呢,想了想陽子的媽媽沒死,老爹……應該也沒死吧?管他的,那兩個混蛋死不死的和陽子也沒關係了!
他沖陽子笑了笑就拿過了她做的那個歪歪扭扭的小河燈,提筆就把自己親生父母的姓名寫上去了,還把認了陽子當妹妹的事也簡單寫了寫,告訴自己親生父母在保佑自己的同時,也順便看顧一下陽子,好歹也是乾女兒了。
陽子好奇的看著,不過她認識的漢字極其有限,僅能分辯出好像是兩個人名,小聲問道:「歐尼桑,這是誰?」
「是哥哥重要的親人,也是陽子的親人。」
「呀,是這樣啊!」陽子小臉上神情立刻肅穆起來,合什禱告了片刻後將小河燈小心的點燃放入了河中,而那小河燈重心有點偏,勉強歪在河面上順流奔海而去了。
北原秀次也默默禱告了片刻,希望自己父母在另一個世界——如果有的話——可以過得一切都好,事事順心如意,隨後便將蓮花燈點燃放到了河中。那蓮花燈在水流的衝擊下旋轉著漂走了。
把底座刻上幾道引水槽就有這效果了。
陽子有些羨慕的看著那栩栩如生的蓮花燈旋轉著漂遠,感覺自己歐尼桑做什麼事都好仔細,都能幹得漂漂亮亮。
不過她輕聲問道:「那兩位重要的親人是誰呢,歐尼桑?」她覺的自己得記住,畢竟她現在和北原秀次是一家人了,而且現在是她在打理家務,比如春分秋分祭祀,到時候好一起上貢品。
北原秀次看著蓮花燈漂著匯入了茫茫多的河燈中,轉頭笑道:「就是很重要的親人。」這是他個人最大的穩秘,他準備帶進棺材裡去,誰也不告訴,陽子也不例外——這無關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