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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幾個有經驗的老人家根據實際情況嘀咕一會兒,然後約定等老兩口過了六十歲開始,他們工分可能掙不出口糧來,就由兒子們補齊,四個兒子一人出一份。等過了66歲就可以隨意,不想幹活就不干,全由四個兒子湊口糧,按照實際養老標準湊錢,生病湊錢等等。
老太太隔著窗戶喊道:“金寶和金玉還沒結婚呢。”
韓永芳道:“這個有章程的,等弟弟妹妹結婚的時候,把聘禮和嫁妝分成四份,一家出一份。”
當然,這個聘禮和嫁妝就是當下標準,不可以故意多要。
商量好的都寫下來,一式三份,大隊還留一份當底,以後別人家分家也可以照例分。
這樣分家,大家心服口服,皆大歡喜——雖然老太太覺得韓永芳偏心韓青松一家。
韓大嫂也委婉地問一下,等小四結婚以後怎麼分家,老韓頭的意思,到時候再說。
韓二嫂卻不樂意,家裡錢都給老三家分去,那等他們分家,毛也沒有了!
韓大嫂卻知道,這是老韓頭兒給三房的補償,算是之前的虧欠,其實說到底,一百塊錢很多,可對三房的付出也補償不了什麼。
畢竟這錢都是人家韓青松賺回來的呢。
不結婚沒啥,結了婚有娃,這錢本身大半應該給人家三房的,老太太一直拿著給小兒子小閨女花,說到哪裡都不占理。
公公這也是在留後路。
老韓頭自然有自己的一套養老哲學。
他其實也偏心的,偏心小兒子小閨女,老來子女嘛,人之常情。
但是他不像老太太那麼偏得沒邊不合理,還是有分寸的。按照他爺爺、爹傳來的習慣,表面對兒子一碗水端平,這樣等養老的時候,兒子們才會盡力,不會互相攀比扯皮。
若是太偏愛某一個,等養老的時候,兒子們就會鬧脾氣,說爹娘就偏心小的,那就讓小的養好了。
等他們年紀大了,干不動了,還不是兒子媳婦兒說了算?
就算有政府給撐腰,那能管啥用?政府又不給養老,還是得兒子出錢糧伺候呢。
這也是祖祖輩輩留下來的真知灼見,老韓頭不懂大道理,但是老一輩的經驗他要聽,因為他爺爺也是這樣的。
哪怕當娘的再偏心,只要當爹的把碗儘量端平,做兒子的以後也會感念,為了爹也不會虧待了娘。
反之一樣。
可如果倆老的都偏心,那兒子的怨言可是無聲無息的,年輕的時候不敢發泄,等他也當了公公、爺爺,那時候有了威嚴,自己的老父母已經風燭殘年,威信全無,且要仰他鼻息過活。
那時候,他的怨氣會排山倒海一樣發出來,誰都無法承受。
老韓頭現在給了兒子錢糧,儘量滿足了兒媳婦的要求,那兒子媳婦兒也就不能有怨言,至少明面上,大傢伙兒面前,他是公平公正的。
等養老的時候,三兒子也要盡心,不能有怨言,否則就不占理,如果有矛盾大家就要幫自己。
他也相信,老三是個孝順孩子,這錢給得不虧,只可惜老婆子看不透。
分家以後,老太太就“病倒了”,天天貼著膏藥,唉聲嘆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整天埋怨老頭兒把家搬空了,都給了三兒子。
“你還說你不偏心,我看你就偏心老三一家子!我早就算計好今年拿了布票和棉花票要給金玉買件大衣的!這下可好不夠了!”
“你懂啥,我是為你好!”老韓頭抽著菸袋鍋子。
自己在著還好,孩子們不會怎麼樣,若是自己走了,就老婆子這脾氣,到時候孩子們指定都嫌棄。
所以他也是在鋪後路,萬一自己真的早走,他們也能看在自己的面上,對老婆子好一點。
這年頭,六十來歲就去的老兄弟多的是,老韓頭也不敢想自己就一定能活到七八十。
老太太卻根本想不到那裡,她的眼神只能看到眼前兒,只能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女吃虧了。
這得餓幾年才能把那錢餓回來啊!
她又嘟囔著到時候要先把三房的布票棉花票領回來,讓林嵐領不到。
“金寶啊,金玉啊,你倆咋還不回來啊?”老太太喚著心肝,又罵起來,“老二個不靠譜的,讓你去給弟弟妹妹送信,你死哪裡去了?是不是嫉妒他們,根本就沒給送信?”
院子裡正懊惱的韓二哥兩口子聽到,別提多冤屈。
家裡的糧食被三房分走,他們正嫉妒呢,這會兒老娘又埋怨他,他一跺腳,摔門出去了。
這裡愁雲慘澹,哀聲遍野,林嵐那裡卻歡聲笑語,高高興興。
……
林嵐叉著腰指揮著男人和孩子們把抬回家來的糧食、家什兒都歸置一下。
“麵缸,對,就這麼一個小缸,放屋裡來,蓋上蓋墊壓著省的有耗子。”
“另外的放那盆里吧,也沒別的家什兒……”
“這些先……哎,先堆……堆炕洞子裡吧。”
家裡分了一個半大的缸,一個小缸,裝糧食根本不夠,還得買倆大的才行。
另外盆等還得買幾個,水缸買個,水筲買倆……
這麼一算,過日子的家什兒得置辦一套。
韓青松看她在那裡點點這個,數數那個,算算另外要買的,一副全神貫注的樣子,昏黃的燈光里,那雙黑亮的眼睛水溶溶的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