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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場停了車,査飛帶著垮仔拐過花園往單元門走去,剛過一株大樹,忽然被一個魁梧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查爺。”
査飛看著眼前的青年,覺得有幾分面善,又記不真切:“你是……”
“我叫阿寬。”青年欠了欠身,“是潘昱雄潘先生的保鏢。”
“哦……”査飛記起來了,當初他去醫院找胡煥,這個阿寬就在病房裡看護昏迷的潘昱雄。
“您有空嗎?”阿寬恭恭敬敬地說:“潘先生有事想跟您談談,希望您能抽個時間。”
査飛剛在胡煥那兒吃了癟,一見阿寬自然沒有好臉:“老子跟他沒什麼好談的!”
“具體什麼事我不清楚。”阿寬依舊保持著良好的微笑:“但相信您見了他,一定會對他的提議感興趣。”
査飛狐疑地看著他,良久問:“什麼時候?什麼地方?”
“時間和地點都是您來定。”阿寬遞上一張名片,“等您想好了,提前給我打電話就行。”
第30章 矛盾·施救
仿佛一夜之間,雨季倏爾過去,冬的腳步漸漸近了,不知不覺間一年已近尾聲。
對霍子南來說,這是一個紛亂的幾乎不真實的年頭,充斥著讓人喜憂參半的回憶,有時一覺醒來,迷濛間他還會產生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張皇失措的感覺,直到發現自己的意識還能操控這個身體,在鏡子裡還能看見那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才會長長舒一口氣,告訴自己繼續努力地活下去,扮演好這個已經分不清是別人還是自己的角色。
借調令還有兩個月才結束,霍子南繼續在急診外科堵搶眼,好在隨著雨季過去,交通事故的高發期也過了,能讓人稍微鬆一口氣。
今天十點以後門診一個號也沒掛出去,霍子南難得空閒,本想睡一覺的,看看時間已經是午夜十一點,離下班也不遠了,便打開筆記本隨便瀏覽一會新聞。
本地網站的首頁,居然有一個關於力誠公司的報導,霍子南好奇地點開了,原來因為力誠半年來業績優良,已經隱隱顯出成為M市物業霸主的趨勢,一家國際知名的風投打算投資一億給它,剛剛和聶辰簽了糙約。
新聞里登著聶辰的高清照片,照片裡的他一副意氣風發年輕有為的樣子,平日裡凌亂的頭髮被刻意地拾掇妥帖,穿著一身時尚而不失沉穩的休閒商務套裝,和風投代表握著手,臉上是一片盛夏陽光般璀璨的笑容。
這樣一副黑馬王子鑽石王老五的形象,不知要惹得多少女孩芳心大動,霍子南嘆息,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這樣不吝於微笑了,記得曾經,他是十天半個月也不會笑一下的。
說起來,這兩年來他的變化真大,尤其是最近一段,因為再次建立了“戀人”的關係,他們的接觸多了起來,霍子南更是產生了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仿佛回到了佛羅里達那段平靜的歲月,只是他們的角色似乎被反轉了。
曾經全部由林祖棟每天費神提醒的一些生活瑣事,現在都換了聶辰來操心,早晚安排猴子接送,定時讓阿蟹送來滋補的藥膳,甚至每一天他還都要打電話或者發簡訊過來,羅里八嗦地囑咐一通吃飯喝水加衣服之類的廢話,讓霍子南經常有一種尷尬的錯位感。
然有時候,他也覺得,這樣被呵護、關注、時時牽掛著,確是一種愜意的享受。
曾經,整整四年,他竭盡所能,照顧著這個彆扭的男孩,同時扮演著情人、兄長甚至父親的角色,只為著有一天他長大了,成為和自己比肩的男人,懂得自己的用心。然而,上蒼並不厚待於他,一切憧憬都在兩年前那個難堪的早晨化作一場泡影。
可沒料到,生活居然如此地戲劇化,竟用一次神奇的重生讓他和他再次離奇重逢,一串機緣巧合,演化成現在這種奇怪的關係。
霍子南常想也許上天是公平的,林祖棟已死,但共同走過的歲月,在性格迥異的他們之間磨合出的默契,反因為經了時間與生死的淬鍊而升華,冥冥中的超自然力主宰著生命的天平,不僅給了自己新生,還給了自己宿命的償還——一個漸漸成長起來的聶辰。
只是他心中還是有一個結,那個多年來橫在心口的傷疤,看似癒合,可一旦回頭審視,仍舊能聞到淡淡的絕望的,血的味道。
診室的門傳來剝啄之聲,霍子南倏然驚醒,從紛亂而矛盾的思緒中解脫了出來,合上筆記本,打開了房門。
“肚子餓不餓?”門外站著護士阿梅,“剛才大家叫了米粉和魚丸做宵夜,反正馬上下班了,一起過來休息室吃吧。”
被她一說,霍子南也感覺有些飢腸轆轆:“好啊,謝謝。”
寒夜裡圍在一起吃熱乎乎的米線,霍子南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也振作起來,剛吃到一半,忽然有人敲門進來,大家轉頭一看,居然是腦外科住院部的劉主任。
“天氣冷,吃點東西暖和暖和。”上班時間本是不能吃東西的,怕他訓斥,一個年紀大一點的醫生忙站起身來陪著笑解釋。
劉主任擺了擺手:“沒事,你們繼續吃,子南,你出來一下。”
霍子南只好放下手裡的食物,跟著他出了休息室:“主任,什麼事?”
“晚上潘傑忽然發了急症,被送來了咱們科室,現在病情雖然穩定下來了,情緒卻非常不好,大家都安撫不下來,他跟你感情比較深,急診科這會兒也沒什麼病人,你跟我過去處理一下吧。”
霍子南看看表,正好是午夜十一點半,離下班還有半個鐘頭,急診外科大概是不會有什麼事做了,便跟另一個值班醫生報備了一句,跟著劉主任去了住院部。
手術之後,經過很長時間的治療和輔導,潘傑生理和心理方面本來都恢復的很好,不知道為什麼,這天中午他忽然發了病,一開始只是說頭疼,到傍晚時已經連人都不大認了,保鏢趕緊將他送回了天佑醫院。
CT顯示他腦中產生了一個血塊,因為壓迫到了神經,會讓他產生間歇性的頭疼。
大腦是人類最複雜的器官,潘傑動了那麼大的手術,年紀又小,發育快,本來霍子南就預料過隨著成長他可能會出現後遺症,可沒想到這麼快。
“血塊極小,只要保守治療就可以讓身體自行吸收。”劉主任說,“只是……你也知道,這種神經性的頭痛是非常難熬的,他年紀小,耐受性差,又不好使用太多止痛的特效藥,大概要受些罪了。”
霍子南點頭:“這孩子很懂事,又是生死線上掙過來的,只要大人能給予妥善的安慰和鼓勵,應該能扛過去。”
“用完藥後他的頭痛應該已經減輕了,但情緒還是很壞,對不認識和不信任的人非常暴躁,幾個醫生護士都被他抓傷打傷了,這會兒已經沒人敢靠近。”劉主任說,“唐醫生還在安撫,但我看夠嗆,只好你去試試了。”
霍子南進搶救室的時候,潘傑已經被護工用皮帶綁在了病床上,唐醫生正在叫人配鎮定劑,打算給他注she。
霍子南看了看搶救記錄,上面寫著幾個小時之前就打過一次鎮定劑,算下來時間間隔還差著一些,忙趕上去阻止了唐醫生,“唐醫生,時間間隔不夠,劑量也有點太大,先別給他打了,他還小,打太多會傷他的智力。”
唐醫生已經被他折騰的滿頭大汗:“不打不行,完全安撫不下來,這個劑量不會有問題的……”
“我來。”霍子南無暇顧及職位高低,堅決阻攔了護士,“我試試看安撫他,不行再打,行麼。”
唐醫生也不想落人話柄,將來被家屬指責,便點頭同意了:“好,你來。”
“請你們都出去。”霍子南說,“有不熟悉的人在這兒,他很難放鬆下來。”
唐醫生和護士們早就被他折騰的筋疲力盡,也樂得休息片刻,當下都依言撤了出去。
搶救室里安靜下來,只聽見檢測儀器輕微的嗡鳴聲和滴答聲,潘傑的手腳雖然已經被皮帶綁死了,但身體還兀自劇烈地掙扎抽搐,震的病床咔咔作響。
“阿傑……”霍子南走近了病床,摸著他的頭髮輕聲喚他的名字,潘傑睜開眼來瞪了他半晌,迷茫的眼神忽然有了一絲焦距,青灰色的嘴唇微微顫抖,良久嘴角一撇像是要哭了,卻發不出聲音。
看著一個多月前還活蹦亂跳的孩子被疾病折磨成這個樣子,霍子南心裡也不好受,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柔聲說:“堅強點阿傑,你能活下來本來就是個奇蹟,那麼兇險的手術你都挺過去了,現在這點痛苦根本不算什麼……你已經是男子漢了,堅強點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