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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雲師傅就說,“這倆孩子,一文一武啊。”
何子衿道,“阿曦有些暴力傾向,阿曄一肚子壞水兒。”
朝雲師傅:……這可真是親娘。
何子衿是找朝雲師傅一道過來吃飯的,她自己在家吃飯覺著悶,就過來,既陪陪朝雲師傅,也能有人幫著自己帶帶孩子。何子衿還跟朝雲師傅商量著買人的事,何子衿道,“原本在帝都時想買幾個人使,後來又忙著外放的事。當時就想著,這麼遠,倘是買些小丫頭小小子,路上奔波也是個事兒,就沒買。今到了這裡,師傅,你說能在這裡買人不?”
朝雲師傅道,“如何不能?”
何子衿道,“你不曉得,這麼個縣城也複雜著呢。這麼說吧,有些人就想阿念做個牌坊,買人什麼的,我怕是買來倘是別家的jian細可怎生是好?”
朝雲師傅笑,“你這也想遠了,哪裡有那麼多jian細的,細挑撿著就是了。再者,jian細不jian細的,要有個jian細才好辦呢。”
何子衿想了想,“這也是。”她又與朝雲師傅說,“原來縣衙里是給縣太爺備車也備轎的,說來,做官也不是沒有好處。”
朝雲師傅直笑,“好處還在以後,待日後阿念把沙河縣整飭明白,就沒人笑你吹牛了。”
何子衿臉上微窘,“我那也不是吹牛啊,正經是真的。”
朝雲師傅一樂,何子衿見這園中頗有幾樣能吃的野菜,便叫聞道拿個籃子來,何子衿把孩子交給朝雲師傅看著,很是摘了幾樣,還指了一棵榆樹與朝雲師傅說,“這樹上是榆錢,師傅你有沒有吃過?”
朝雲師傅還真沒吃過,何子衿叫聞道上樹摘了些,先命人去洗乾淨,中午她要露一手。聞道笑,“可是很久沒吃過小師妹燒的菜啦。”
何子衿一幅小得瑟樣兒,裝做不在意的擺擺手,“哪裡哪裡,這剛做了縣尊太太,近來不是忙麼。”
聞道強忍才沒笑出來。
何子衿一向會燒菜,她與朝雲師傅認識多年,也知道朝雲師傅的口味兒,朝雲師傅怎麼說呢,挑剔也是真挑剔,不吃的東西太多,什麼醬鴨醬肉這類的,朝雲師傅都不碰,還有咸雲鹹肉一類,朝雲師傅也不吃。可是吧,朝雲師傅也不是吃那種特煩瑣特講究一鍋湯用七八樣精貴料,然後不間斷燉十個時辰啥的,朝雲師傅並不是這樣。朝雲師傅的口味兒,怎麼說呢,他就愛吃個鮮。菜,要是鮮的,肉,也要是鮮的,魚,更要是活的,所以,像這些野菜,看著不值什麼,但水裡一抄,拌上油鹽,味兒不要太重,透出春天菜里特有人新鮮菜香,朝雲師傅就挺喜歡。
沙河縣有河有水,河裡產魚,這裡的魚不是蜀中那種半大不小的魚,有很多是大魚,大魚的肉不是很嫩,何子衿剁了魚葺拌上豬肉,調味兒做魚圓,朝雲師傅也會吃些,何子衿自己是愛吃的了不得,還蒸一碗細細的魚葺肉給孩子們換換口味兒。
何子衿道,“對了,前兒我叫人買了些大米,這裡的大米也不比御米差多少。一會兒我讓人送些過來給師傅你嘗嘗,很不錯。”
朝雲師傅道,“北昌府山高林密,地廣人稀,其實,土地肥沃,比湖廣之地並不差的。只是氣侯不同,這裡的大米前朝時還做過宮裡的貢米。”
何子衿頗是讚嘆,道,“那如今怎麼不做貢米了。”
朝雲師傅道,“自北昌到帝都,一來這裡比是江南湖廣之地,的確貧寒,倘要貢米,怕加重此地負擔。二來,我朝立國未久,多有戰事,皇室對此並不太過講究。”
何子衿點頭,也就是說國家不大富裕。
何子衿道,“其實,聽我祖母說,現下比起以前是可好太多了。我祖母年輕時才叫窮呢,兵荒不斷,像我爹小時候,縣裡連個正經書院都沒有。還是後來阿冽他們念書,好幾個縣辦了芙蓉書院。以前我覺著,碧水縣比起州府來差的遠,昨天阿念去了縣學書院,回來與我說,沙河縣這書院,遠不比芙蓉書院呢。”
朝雲師傅道,“不只沙河縣,北昌府官學也一向尋常。上科春闈,北昌府闔府也只中了三個進士。”
何子衿道,“我看外頭人來人往的,多是南北往來的商賈。”
朝雲師傅道,“不止於此。這裡離榷場近,自然商賈往來多,在沙河縣歇腳什麼的。北昌因離北靖關近,出了北靖關就是北涼國了。北涼國國家不大,並未與我朝明著打過仗,但也經常好不好就弄伙子山匪什麼的。這裡的事就更複雜了,因為北涼往西就是西蠻了,西蠻兵強馬壯,這兩國,時常聯合起來在北靖關外尋釁。所以,北昌府這裡的兵役也是極重的。許多人都去服兵役了,留下的,能有多少。”
何子衿問,“這兵役得服多少年啊?”
朝雲師傅道,“二十年。”
何子衿驚的,都不知要說什麼了。何子衿道,“那服兵役,能有什麼補貼之類的不?”
朝雲師傅道,“五口之家,倘一人服兵役,可免一家稅賦。”
何子衿稍鬆口氣,這還有個活路。
何子衿道,“其實,二十年有些太長了。現下人,就是尋常人家,壽數能有幾何?一個男丁,十五歲服兵役,二十年後就三十五了,以前在蜀中時,我家的田也是佃出去的,那些佃戶,四十就是老人了。若是能活六七十,就是高壽了。再有,這樣普遍徵兵役,還不若訓練出一支精兵,不然,再多兵役也就是拿性命去填了。再者,那些兵役到期回鄉的,還能種田麼?一輩子在軍中,怕也沒種田的本事。他們在軍中,要是有本事混個小頭目,想來還能娶房媳婦,以後自軍中回家,也還有個安置的地方。倘沒本事熬成官員的,又是在軍中,娶不上媳婦的怕也很多。這些人,倘兵役到期,可如何過活呢。”
朝雲師傅對自己女弟子頗是刮目相看,笑道,“唉喲,你想的倒還挺好啊。”
何子衿假假謙道,“我這也只是隨便一想。”
朝雲師傅:真不想再誇她以助長她的囂張氣焰。
朝雲師傅道,“要怎麼著,就是阿念他們這些官員的事情啦。”
阿念是天色將晚才到的家,並沒有讓邵舉人去林教諭家住著,林教諭家的家境,看林教諭的穿戴也能看出來。阿念讓子衿姐姐收拾出間屋子來,何子衿這倒是早預備下了,笑道,“都備好了,叫四喜帶你們過去吧。我白天已升火薰過了,一點兒不cháo。被褥什麼的也都預備好了,廚下備著飯食,一會兒我讓丸子給邵舉人送過去。”
阿念點頭,連聲道,“我也餓了。”
“早預備著呢。”何子衿先讓他洗手洗臉,笑道,“沒想到你們今天能趕回來,不過也備下了。”
阿念細緻的洗過手臉,道,“虧得早上出去的早,路上可是不大好走,把竇太醫顛的,說以後要好生奇馬,這沙河縣的道啊,坐車實在顛的很。”
何子衿聽得直笑,給阿念下的是魚湯麵,還放了些小青菜在裡頭,外加個荷包蛋,阿念一連吃兩碗,何子衿都怕他撐著,阿念道,“撐不著,剛好剛好。”
填飽肚子,阿念先去瞧自家小寶貝們,見孩子們都睡了,阿念就每人往胖臉上親一口,這才跟子衿姐姐說起話來。阿念說到邵舉人家裡時,道,“院子挺寬敞,屋裡也量青磚鋪地,東西廂房俱全,邵娘子見我們去,殺了三隻正在下蛋的小母雞,我這心裡就不大得勁兒。咱們瞧著雞尋常,哎,怕那雞就是邵舉人家的來錢的地方。”
何子衿聽了嘆口氣,“是啊。”不過,何子衿道,“按理,有舉人功名,家裡田地都不必繳稅賦,邵舉人又是正經舉人功名,如何日子還過得這般貧寒呢。”
“這已是不貧寒的了。”阿念道,“以往聽祖母說以前那些吃不上飯的事兒,我都覺著稀罕。這回出門可是……”阿念道,“尤其是鄉下地方,都是穿麻的。要是能穿上細棉衣的,在當地就是好人家兒了。要是能穿上綢的,這就是大戶。”
“這麼窮啊。”
“是啊。”阿念感慨一聲。
何子衿看阿念這憂國憂民的模樣,笑道,“正因地方窮困,這才有治理的希望。要不,要當官兒的做什麼呢。你且安下心來,慢慢查訪著些,看到底是貧在什麼地方。我就不信,這地方就沒有可取之處了。不說別的,這裡地方就大,也沒有沙暴之類不適宜耕種的,當地人也不是那種饞懶的,總有法子的。要我說,這地方比那江南富庶之地好,那樣的地方,山好水好百姓也好,哪裡還能顯出一地主官的本事來呢。”
阿念笑,“姐姐可真會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