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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使勁兒瞻仰了一下她爹路人甲的臉:她實沒想到,她爹這張路人甲的臉還有人傾慕哩——小陳氏表姑媽,你得有多想不開啊!
好在,屋裡雖沒瞎子,也沒傻子。便是小陳氏,一個幽怨眼神過後,也轉為低眸黯然,如同被薄情郎辜負的苦情女,做足了滿腔哀怨。只是那哀怨在眼神流轉落在沈素身上時,瞬間驚艷,不覺紅霞染上雙頰,羞羞怯怯如同受驚小白兔一般的別開眼睛,不自覺的撫一撫鬢間鮮花。
何子衿:……她舅的顏是挺正的。
何老娘笑對大姑子一家介紹了沈家人,小陳氏方知那俊美過人的男子竟是沈氏的兄弟,微燙的心不由冷了下來。
何子衿是女孩兒,又不受重男輕女的何老娘喜歡,故此,抓周禮也只請了陳姑母與沈家兩家人,人既到齊,說了會兒話,抓周禮便開始了。
何家不過小富,何子衿不為何老娘重視,沈氏卻拿閨女當心肝,故此,抓周禮的物件兒備的頗是齊全。一張方桌上,啥都有,可以說,別人抓周禮有的,桌上有,別人沒有的,這桌上也有。印章、儒、釋、道三教的經書,筆、墨、紙、硯、算盤、銅錢、帳冊、首飾、絹花、胭脂、吃食、玩具、酒具皆有。因何子衿是女孩,又加擺了鏟子、勺子、剪子、尺子、繡線、花樣子之類,甚至還有一張小琴、一幅棋子,連做畫的顏料都放了一盒。
陳姑母先笑了,道,“妹妹預備的好生齊全。”
何老娘扯扯麵皮,因沈家人在場,並不多說,只道,“是你侄媳婦預備的。”
陳姑母笑著打趣沈氏,“一個丫頭就這般費心,來日生了兒子還不知怎樣精細呢。”
沈氏笑笑,“在當娘的心裡,兒女都是一樣的。難不成在姑姑心裡,表妹便不如表弟貴重了。”
陳姑母仗著輩份說話,不料竟給沈氏噎了回來,心下實在不悅,沈母笑著岔開話,將何子衿遞給閨女,“時辰差不多了,抱子衿過去吧。”
沈氏抱了何子衿放在桌上,柔聲讓她去抓東西。何子衿要是抓不好,簡直對不起重新投這一回胎,刷刷兩爪子,一手印章,一手酒杯,便不撒手了。
沈母樂開花,喜笑顏開,道,“大富大貴,必是做夫人的命。”這年頭兒,非二品以上誥命不能稱之為“夫人”的。
其實,抓周的東西,抓啥都是吉利意思,何況何子衿的確抓的極好,一時贊聲如cháo。何恭與沈氏自不必提,亦是歡喜。沈氏抱了女兒在懷裡,給她理理小裙子,笑,“只盼她一世平安如意。”
沈母笑彎了眼,“看子衿就是個有福的,你這話,必中的。”
小陳氏道,“子衿是不是渴了,這是酒杯,可不是水杯。”心下暗恨,抓個印章就是夫人命,抓酒杯是啥意思啊,怎麼倒沒人提了,說不得以後是個酒鬼。
何子衿搖頭,奶聲奶氣,“不渴。”
小陳氏只是一說,未料到小小孩童竟然聽得懂,微微一驚,笑,“子衿,抓周抓完了,把東西放下吧。”
何子衿將東西往懷裡一護,道,“我的!”
沈氏聽她小小人說話,便忍俊不禁,道,“先讓你爹爹替你收起來,好不好?”
何子衿點頭。
中午用過飯,說會兒話,沈家人便起身告辭,何老娘虛留兩遭,命何恭與沈氏送沈家人。沈老秀才還問了何恭兩句舉業文章的事,沈母只拉著沈氏說些好生過日子的話,沈素在一畔含笑聽著,沈氏又問弟弟的婚期可定了,沈母笑,“我請朝雲觀的道長給算了好日子,臘月初十,還早著呢。跟親家商量好了,親家也樂意。”
沈氏又問聘禮,沈老秀才在一畔道,“可惜這孽障不爭氣,沒能中個秀才,不然婚事上也能好看些。”沈老秀才人情世故不甚通達,何子衿這方知不是謙虛。需知,她舅論年紀比她爹還小几歲,她爹的秀才,也沒影兒呢。沈老秀才,你這話,是罵兒子,還是在影she女婿啊?!好在何恭天生好性子,並不放在心上,反是勸了岳父幾句。
沈素則笑嘻嘻地,“這也是急不來的事,爹你三十上中了秀才,我再念十來年也差不多了。”
沈老秀才上火,罵,“你就不能爭點氣!”
沈素笑,敷衍,“爭,爭,回頭我就去爭。”
沈老秀才頭疼,沈素笑,“天不早了,得早些出城門呢。姐,姐夫,你們回吧,有空我再來是一樣的。”
沈氏又叮嚀,“也別太急著趕路,咱們鄉間路不好走,寧可慢些。”爹娘有了年紀,怕顛。
沈素笑,“我知道。”
沈家這趟出來,還是借了沈素岳家的馬車,甭看沈素秀才考不中,趕車啥的無師自通。扶了父母上車,沈母又探出頭悄聲叮囑閨女一句,“平日裡別給子衿吃酒。”抓周大家都是挑吉利的話說,其實沈母對於何子衿抓個酒杯的事兒也挺無語,生怕外孫女長大後是貪杯之人。還有閨女,誰家抓周禮上擺酒杯啊,這可真是,你怎麼備的東西啊?
沈氏笑,“娘你想哪兒去了,子衿才多大,如何會給她吃酒。不過鬧著玩兒,誰還拿這個當真。”抓周多有提前將孩子訓練好的,專令孩子撿著吉祥富貴的東西抓。沈氏沒這個念頭,只當一樂。不然,若抓周禮真的這樣靈,人啥都不用干,只一意小時候抓周抓個吉利便是。
沈母一笑,“也是。”
沈素笑,“說不定子衿這是‘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好兆頭。”
何子衿:不想俺的知音竟是大舅嚶~
沈素腦袋已挨了沈老秀才一下子,沈老秀才恨恨的罵,“我看你是想美人了,快趕車!”想他一輩子穩重自持,也不知怎地,竟養出這般跳脫的兒子來,真真生平一大恨事!
沈素哈哈一笑,對姐姐、姐夫一抱拳,揚鞭趕車回家去也。
第3章 陳姑媽
?眼望家人走遠,沈氏輕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何恭素性溫柔,一手接過女兒抱了,一手挽住妻子的手,安慰道,“咱們與岳父家離得也不遠,什麼時候你想回去,我送你去看望岳父岳母是一樣的。”
沈氏眉眼一彎,家人的車馬已經遠走,她回握住丈夫的手,道,“回吧,姑媽難得過來,你也陪姑媽好生說說話。”陳姑媽嫁的本縣,與過逝的何父是同胞姐弟,情分素來好,不管對她這個侄媳婦如何,陳姑媽對何恭這個娘家侄子是相當看重的。以往還有許以愛女的心思,不料何恭對沈氏生情,親事未成,陳姑媽也多是恨沈氏狐媚,並不很怪何恭。
一家三口去何老娘的房裡,沒說幾句話,何老娘便打發了兒子與沈氏,道,“熱鬧這大半日,大姐兒也困了,往日都要午睡的,今也別耽擱了。沈氏去看著大姐兒午睡吧,恭兒帶你表弟去書房玩兒,你姑媽難得來,容我們老姑嫂說些體己話。”
沈氏行過禮就帶著女兒回房了,何老娘對余婆子道,“你帶著芳姐兒去我屋裡歇一歇。”
清場後,何老娘方輕輕的嘆口氣,陳姑媽與她做了一輩子的姑嫂,彼此脾氣都清楚的,看何老娘這樣子,陳姑媽嘆道,“子衿都一周了,妹妹好生過日子就是,福氣在後頭呢。”
何老娘低聲咬牙,“哪裡來的福氣,晦氣還差不多。你看看今天,一句都不讓人,眼裡就沒個尊長,我真是……”
陳姑媽火上澆油,話間暗藏機鋒,“年輕人,脾氣沖些也是難免的。侄媳婦以前瞧著倒柔順,難得的是恭兒喜歡,就看在恭兒的面子上,咱們這些老東西誰還與她個小輩媳婦計較不成。”
看何老娘臉色更沉,陳姑媽再接再勵的拱火,“我又不是外人,並不會放在心上,你也別這樣。要我說,這些小事還不打緊,倒是姐兒都一周了,咱家可是三代單傳,妹妹還是操心大事,趕緊讓侄媳婦生個兒子給咱們何家傳宗接代才好。恭哥兒這轉年就二十的人了,膝下只這一個丫頭也不像話。多子多孫,才是福氣。”
何老娘更是滿臉晦氣,“姐姐以為我不急呢,她只不見動靜,又有什麼法子。”
陳姑媽道,“平安堂里的張大夫醫術誰不知道,請平大夫來給侄媳婦診一診,調理一二,正年輕的小夫妻,還怕沒孩子。”
“藥不知吃了多少,就是沒動靜。我這心裡焦的跟什麼似的,可你看人家,成天就一門心思的吃喝打扮,是半點不操心的。”何老娘就是看沈氏不順眼,如今更是後悔當初拗不過兒子的牛心應了這門親事。若是娶了小陳氏,別的不說,自己這大姑子便生了五兒二女,小陳氏只要有大姑子一半的本事,起碼能旺一旺何家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