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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巡撫道,“本就是親家,自然不同。”
余太太道,“關鍵是人不勢利。”問丈夫,“田參政柳知府還是老樣子?”
余巡撫嘆道,“怕咱們走後,這北昌府且有得一爭了。”
余太太大為皺眉,“以往看田太太能說能笑的人,田參政在府城這些年,品階從三品大員,怎麼還爭不過一個從五品知府!”
“哪裡有你想的這般容易,柳知府的性子也不若前頭的張知府平和,同知通判都是知府衙門所屬,柳知府一定要把持著這兩處不放,細務上事必躬親,他身邊帶的人也不算無能,短不了有些掣肘了。”余巡撫悠閒坐下,接過老妻遞過的香茶,道,“東西都收拾的差不離了吧?”
余太太道,“早就收拾得了,只是朝廷還未有旨意,咱們也離不得。我想著,阿幸眼瞅著日子就要到了,若是得法,看她順利生產後,再走也不遲的。”
余巡撫這把年紀,既將離任,已不將衙門之事放在心上,而是更重子孫,何況聽老妻說何子衿常來常往的,余巡撫心裡也歡喜,笑道,“這也好。她這嫁到北昌府,好在親家是和氣人家,看她生產了,咱們再走,更是放心。”
余太太亦是這般認為。
余幸八個月後幾乎就不出門了,多是扶著丫環在園子裡轉一轉,要不就是去太婆婆那裡說說話。何子衿也時常過來看她。余幸出不得門,八卦上卻是消息靈通,田柳二人之爭,余幸這在家裡待產的都聽聞了風聲,在大姑姐過去時同大姑姐打聽來著,何子衿笑,“你聽著有趣,要是當時在場可就不這麼覺著了。明明是吃酒說話的宴席,要我說,看一看歌舞,聽一聽戲曲,多好。非得你刺我一句,我壓你一句,有什麼意思,還不如咱們家常吃酒自在呢。”
余幸笑道,“姐姐你不必將她們放在心上,她們的底細,我盡知的,田參政是跟著我祖父的老人了,田太太自不會與姐姐為難。那柳家,仗的無非是靖南公府的勢,他不過姓柳,又不是靖南公本人。柳氏族人,何止上千,誰知道哪個犄角格拉的族人呢?他也就在北昌府打出靖南公的旗號來,到了帝都,誰曉得靖南公知不知道有他這麼位族人呢。”
余幸這些見識,自然是來自於她的出身。余幸吧,一向是口氣大眼界高,等閒人不放在眼裡的,不然,不能剛成親時與婆家鬧成那個樣子。但人家也的確是出身不錯,再加上總以謝太后遠房親戚自詡,好吧,人家的確也曾見過謝太后的,又是自幼在帝都長大,對於帝都之事,一向清楚。余幸有此見識,也不足為奇。
何子衿知道余幸這話其實也是大實話,甭看何子衿兩輩子都是平民出身,但她兩輩子也不是白活的,雖沒投到大戶人家的胎,但書里也是看過大戶人家是怎麼回事的。不說別個書,《紅樓夢》里,賈家那些族人,那也是姓賈的,多有過的還不如奴才呢。這靖南公府自然是顯赫,就如余幸說的,這位柳知府不過是旁支,說不得靖南公都不大曉得他呢。
何子衿笑道,“妹妹這話雖詼諧了些,卻是大實話。”
余幸笑道,“本就是。其實,就是帝都那些豪門大族也一樣,哪裡就像許多人想的那般了,出來個旁支旁系就能代表家族的。不要說柳知府這樣的旁支,就是靖南公嫡親的兒子在外頭吃了虧,靖南公都不一定去幫他找補回來。”
“難不成就看著自家孩子吃虧不成?”
“吃虧說明本事不夠,活該。”余幸道,“聽說靖南公一向如此。”
何子衿對這位靖南公深為佩服,道,“果然非同凡人哪。”
姑嫂二人念叨了一回八卦,余幸拿出自己給孩子做的小衣裳給大姑姐看,何子衿看都是紅色粉色的,頗是精緻細心,但也不是上等針線,就知是余幸自己做的。何子衿道,“你大著肚子,每天在園子裡走一走則罷了,待生產時容易些。倒不必做這些細緻活計,累不說,也傷眼睛。”
余幸笑,“以前我也不是個愛針線,自從有了身子,不知因何,時不時的就愛翻箱子尋料子的給孩子做衣裳。”
何子衿笑道,“做母親大約都會如此的。”
余幸與大姑姐道,“我聽說剛出生的小孩子,穿一穿兄姐的衣裳會比較好,阿曦這孩子,我看著長大的,又活潑又懂事,姐姐,你家裡還有沒有阿曦小時候的衣裳?”
“有呢,今兒回去我叫人收拾了,明兒我給你送來。”
余幸月份已經很大了,腰後靠著引枕,一手不自覺的就放在肚子上,道,“那可好,以後這丫頭像阿曦這樣結實健康,我就知足了。”大姑姐家孩子,別個不說,結實是真的。雖然阿曦在余幸這個舅媽看來有些過分活潑,小姑娘家,還有些圓潤,不過,結實是真的,一年到頭都不怎麼生病。除非是阿曄不舒坦時,連累到阿曦,龍鳳胎極有意思的一點兒是,阿曄生病,阿曦縱沒什麼事,也是懨懨的模樣。
余幸想想就覺有趣。
何子衿陪余幸說了半晌話,中午吃過飯,下午方回了自家。
余幸本是八月份的日子,約摸是頭一胎的緣故,七月二十就發動了,半宿就不舒坦,阿冽連忙命人請了產婆過來,又著人去通知他娘。大半宿的,何老娘住在後一進,也沒聽見動靜。待得天明,才曉得孫媳婦在生孩子。
沈氏在屋裡守著余幸呢,何老娘連忙問何時發動的,知道是夜裡,何老娘瞅瞅時辰,道,“這一頭胎,多是慢的。”讓孫子不要著急。
阿冽哪裡能不急,就是俊哥兒興哥兒也跟著在嫂子屋子外頭轉悠,何老娘好笑,“你們轉悠個啥,回去吃飯,還得上學呢。”
俊哥兒道,“這不是急嫂子怎麼還不生麼,不是說大姐生阿曄阿曦時,一個時辰就生完了麼。嫂子這半宿就開始生了,怎麼還沒生下來。”
殊不知,他哥也是急這個呢,就怕媳婦出事。
何老娘道,“你姐姐那樣的少,當初你們娘生你姐時,可是足足折騰了一個白天半個晚上,才生出來了。”帶著孫子們去吃早飯,阿冽實在吃不下,讓俊哥兒興哥兒陪著祖母去了,他還在外頭守著。
直至巳時末,余幸掙扎著生下一子。
產婆出來報喜時,阿冽都愣住了,問,“不是閨女?”
產婆滿面是笑道,“大爺,是兒子,母子平安!”然後,那吉祥話不要錢似的就冒了出來。阿冽一直盼閨女來著,結果媳婦生了個兒子,有些吃驚,一時沒反應過來。何老娘可是一直盼重孫的,不過,都說孫媳婦肚子裡是重孫女,她老人家可是遺憾了不少日子。如今真是老天保佑,孫媳婦竟生的是兒子!何老娘如何不歡喜,一迭聲道,“阿余啊,拿大紅包!兩個!”給了產婆兩個大紅包,把產婆高興的了不得。
何老娘就迫不及待的進去看重孫子了,阿冽連忙扶著祖母,祖孫二人進去時,孩子已是洗過包好了就放在余幸枕畔。
阿冽是見過自己小外甥小外甥女們小時候的,到自己兒子時,那種巨大的喜悅又是另一番滋味兒。阿冽大步上前,握住媳婦的手,拿手給媳婦擦一擦額上的汗,余幸極累,臉是蒼白的,整個人卻是透出極大的喜悅與滿足,眼睛裡是說不出的溫柔,道,“是兒子。”
阿冽以往覺著剛出生的小孩子丑的不得了,但到了自己兒子這裡,就是怎麼看怎麼俊,阿冽道,“看咱兒子,生得可真俊。”
新升任母親一職的余幸顯然也是進入了與丈夫同等的審美狀態,道,“眉心像你。”
阿冽道,“眼睛像你。”
余幸,“鼻樑像你。”
阿冽,“嘴巴像你。”
好吧,聽這倆人的話,沈氏都要忍不住笑場了,何老娘連忙湊過去看曾孫,一徑道,“阿冽你看看就行了,老親家也惦記著呢,趕緊去給親家報喜去呀!”
一家子都忘這事兒了,其實,家裡這許多下人,打發下人去一樣能報喜。但這樣添丁的大喜事,自然是阿冽親去的好,阿冽輕輕握一握妻子的手,道,“我去去就回。”起身就要去余家報喜。
沈氏再叮囑一句,“別忘了也去你姐姐家說一聲。”
阿冽道,“娘放心,我曉得。”
阿冽兩處報了喜,何子衿余太太都是聞信立刻起身過來的,都是實在親戚,見余幸平安生產,都是極高興的。尤其餘太太,雖然何家一向寬厚,並不就重男輕女了,但孫女這頭一胎,尤其是余巡撫眼瞅要致仕,余太太自然是更盼著孫女生個兒子的。俗氣一點兒說,有了兒子,孫女在婆家就真正的站住腳了。
余太太看過孩子,喜的了不得,因余幸吃過東西睡了,余太太又見過服侍小哥兒的兩位奶娘,一眾人便去了何老娘屋裡說話。余太太笑道,“阿幸這是頭一胎,算著是八月初的日子,我想著,頭一胎多有早的,估量著也就是這幾天。”又問是什麼時辰發動的,聽說是半宿發動,余太太算一算孩子出身的時辰,笑道,“雖說是頭一胎,生的倒是順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