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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姑太太是認得沈氏的,手裡一頓,住了扇子,有些訝意,人還和氣,笑道,“你怎麼來了?”

    “正是梅子熟的時節,家裡種了幾棵,挑了上好的送些來給姑媽嘗嘗。再者,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有事求姑媽。”沈氏將竹籃奉上,笑,“下月是我家太太的壽辰,我抄了些平安經,想供在佛前,也是我的孝心。只是我家裡也沒供著菩薩,倒是太太常跟我說姑媽佛法高深,這不,我就來求姑媽了。”

    只是一點小事,沈氏帶的東西也只是吃食,若真是貴重物件,賢姑太太還有推辭的理由。賢姑太太笑,“難得你一片孝心。”難得這樣坦率,說話直接,一些小事,賢姑媽便應了,吩咐侍女青燈接了沈氏帶來的新鮮梅子。

    沈氏很是歡喜,又讓閨女給長輩見禮。

    對沈氏,賢姑太太並不算熟悉,她是個清靜人,不喜與外頭多來往,沈氏成親這都兩年了,同賢姑太太打交道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沈氏早有心多與賢姑太太來往,不為別的,賢姑太太在整個鎮子都是極有名聲的,因賢姑太太得了朝廷嘉獎的貞潔牌坊,何氏家族的閨女素來好嫁。同賢姑太太搞好關係,起碼在輿論上絕對沒壞處。只是,賢姑太太不喜交際,沈氏也一直沒啥好機會與賢姑太太親近,如今既有個好由頭,沈氏便帶著閨女來了。  

    沈氏也不是平白就帶閨女過來的,她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沈氏想的很清楚,她與賢姑太太早就見過,只是沒啥交情,若她真得賢姑太太青眼,早也得了。直到現在,她與賢姑太太也只是尋常的族人關係。可見,賢姑太太對她眼緣一般。但,何子衿不一樣啊。何子衿還是個娃娃,賢姑太太年紀與何老娘不相上下,許多年守寡,雖不愁吃喝,到底寂寞。一般,寂寞的女人,多是喜歡孩子的。

    故此,沈氏就帶著何子衿來刷好感了。

    在沈氏看來,她家閨女別的不說,只看臉,十個有八個得說好。剩下兩個不說好的,肯定是瞎子。

    沈氏對自家閨女的可愛度就有這樣的信心!

    果然,賢姑太太一見何子衿就笑了,招呼她到跟前,摸摸何子衿的頭,笑對沈氏道,“去歲阿恭來送喜蛋,只知道你生了閨女,這一轉眼,孩子都這般大了。長的可真俊俏,叫子衿麼?”

    沈氏笑,“是,相公取的名字。”

    賢姑太太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好名字。”

    沈氏睜眼說瞎話,笑,“淘氣的很,在家一刻不能閒著,非要跟我來。”  

    賢姑太太笑,“小孩子家,多是這樣。”又命丫環去洗些時令水果,問沈氏,“子衿愛吃什麼?我這裡早上做了些紅豆糕。”

    沈氏笑,“她什麼都吃,現在在長牙,恨不能桌子椅子都啃兩口。”

    何子衿怨念的看她娘,“是我牙床總是癢。”再說,她可沒啃過桌子椅子。

    賢姑太太直笑,柔聲道,“等牙長出來就好了,癢也不要舔,會把牙舔歪的。到時一嘴歪歪牙,就不漂亮了。”

    何子衿的臉刷開了她娘交際的大門,沈氏是個有分寸的人,並不說別的,只是說些何子衿日常趣事,姑太太聽的津津有味。

    何子衿就負責吃點心吃水果,別看賢姑太太是有著貞潔牌坊的人,賢姑太太過的日子可是與何子衿想像中的那些淒悽慘慘的寡婦不同。賢姑太太衣著極是素樸,很簡單的一身青色衣裙,但,那青不是枯糙青,而是玉色水青。那衣裳瞧著只是棉布,卻不是尋常的棉布,何子衿趁著親近人家時不經意的摸了兩把,光滑柔軟比綢緞還要舒服,並非新衣裙,帶著水洗過的微舊,可又有一種別樣雅致的色澤。就是賢姑太太坐的搖椅,興許是用的久了,扶手處都有一種時光沉澱下來的光潤的包漿。這樣的一個人,不論是什麼樣的身份,絕對是個極懂生活的人。在一個極懂生活的人這裡,絕對能吃到不錯的點心。何子衿也沒客氣,而且,看她吃的香甜,賢姑太太滿眼是笑。  

    將將中午,沈氏便起身告辭,賢姑太太也不多留,命僕婦送了她們母女出門。

    沈氏回家這樣與何老娘解釋,“我想著,闔族中,誰不仰慕賢姑媽的賢良貞烈呢。非但我們做晚輩的要學賢姑媽的貞靜,子衿若能受些薰陶也是她的福氣。”

    何老娘慣會拿賢姑太太說事的人,聽沈氏此言,也說不出別的,只是又念叨了一陣孫子的話試圖給沈氏添些噁心,見沈氏八風不動的模樣,何老娘也累了,揮揮手讓母女二人自便去。

    何子衿悄悄跟她娘說,“我真怕祖母盼孫子盼瘋了。”

    沈氏嗔她,“閉嘴。”

    第7章 一吻

    自從將手抄佛經送到賢姑太太面前,沈氏便隔三差五的帶著何子衿過去,與人說起便是,“姑媽佛法精深,為人慈善,且姑媽不嫌我愚鈍,我有不懂的,正好請教姑媽。”

    事實上,沈氏對佛事沒半點興趣,賢姑媽是看何子衿順眼,沈氏又是個聰明人,極會討人喜歡,與這樣的人來往,並無不愉之處。

    轉眼便是何老娘的壽辰,何子衿也在她的記憶中第一次見到了姑媽何氏。  

    何氏的眉眼與何老娘有五分相似,不算什麼美人,論相貌只是尋常,但,何氏的智商絕對甩何老娘三條街。何氏待沈氏非常親近,對何子衿也好,一見何子衿抱著便不撒手了,笑道,“看這小模樣長的,可真俊。唉,我做夢都想生這麼個閨女,多好,閨女貼心。”又問兒子,“翼兒,妹妹好不好看?”何氏嫁到芙蓉縣馮家,因離得遠,嫁了這五六年,回家的次數寥寥可數。

    馮翼不過四歲,雖單名一個翼字,何子衿看著馮表兄圓滾滾的身材,想著這小胖子即使長了翅膀,恐怕也飛不起來。馮翼生得圓滾滾,眉眼不差,只是有些黑,此時正被何老娘摟懷裡親香著,聽到母親問他話,黑胖小表兄伸長脖子去瞧母親懷裡抱著的小女孩兒,點頭,“好看!”遂散思維想了個恰當比喻,“妹妹像牛辱糖!”這樣白白的,瞧著還軟軟的。

    何子衿:你才像牛辱糖,你們一家子都像牛辱糖……

    因閨女回娘家,何老娘心情大好,笑呵呵地,“一個丫頭片子,什麼好看難看的,還是奶娃子呢。”

    何氏不同意老娘的話,道,“娘,看你說的,丫頭就沒好看難看了?要小時候跟醜八怪似的,長大能好看到哪兒去?你看子衿,這眉眼,多俊俏,不是我贊自家侄女,我也見過不少孩子,像子衿這樣俊俏的,一百個裡頭也沒一個。”  

    沈氏笑,“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姐姐也太贊她了。”

    何氏笑,“本就是實話。”命丫環取出個漆紅的匣子來,與沈氏道,“子衿周歲,我也沒能來。我心裡就喜歡小閨女,如今一見子衿,只恨不能她是我生的才好。這是我早就讓人打好的,給子衿帶吧。”

    沈氏連忙道了謝,何子衿也謝過何氏,沈氏是做舅媽的人,自然也有見面禮給馮翼。何氏又贊何子衿懂事,連沈氏一道誇了一遭,“我聽說為著母親過壽,弟妹早早操持不說,還特意抄了經書供在賢姑媽那邊。弟妹孝順,也教導的子衿懂事。”

    沈氏笑,“都是我們該做的。相公常說,母親辛苦這些年不容易。”沈氏素來會說話,知道姐弟感情好,自己不居功,連忙將丈夫拿出來說。

    何氏果然笑意更深,道,“賢姑媽等閒人都不見的,這也是弟妹投了賢姑媽的眼緣。”

    沈氏笑,“拜佛時都說‘心誠則靈’,我想著,約摸是緣分。就是子衿,我也常帶她去,她雖懵懂,受些薰陶也是好的。”  

    “唉喲,這可是好,咱們子衿的福氣。”何氏是個明白人,何子衿常去賢姑太太那裡,若能堅持下來,以後名聲就格外好。何氏只在弟弟何恭與沈氏成親時見過沈氏一面,當時只覺著是個機靈人,如今看來,沈氏不光是機靈,聰明也是盡有的。婆婆面前亦是禮數周全,再看弟弟身上,從頭到腳的齊整,就是何子衿,也教的有禮貌。這樣的媳婦,哪怕娘家略差一分,也是無妨的。

    何氏既喜沈氏,說起話來自然更加投機。

    第二天是正日子,親戚朋友的來了大半,沈氏既要忙著招呼客人,又請了個本家嫂子幫著照看廚房,才堪堪周旋開來。倒是陳姑媽也回來給何老娘賀壽,何老娘問小陳氏怎麼沒來,陳姑媽唇角不自禁的往上一翹,又連忙抿了抿唇,撫著腕間翠綠欲滴的翡翠鐲子,做出淡定模樣,仿佛很隨意的說了一句,“剛說定了人家,不好再到處走動。”

    何老娘連忙問定的哪家,陳姑媽道,“州府寧家。”

    何老娘不大清楚州府寧家是哪家,何氏卻是個懂眼的,連忙問,“姑媽說的,可是族中出過首輔的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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