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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不慎,兩面不是人不說,還給田巡撫推出來做前鋒!
江同知心下不慡,可想而知。
要是評一個比江同知更不慡的,也就是今天叫田巡撫一系擠兌的鹽課王提司了。王提司的臉色在一出巡撫衙門時就臭的跟大暑天的臭雞蛋一般。王提司冷冷看江同知一眼,接著往江同知方向啐一口,罵,“叛徒!”
哪怕真的兩面不是人了,江同知也不想給人知曉啊!可這畢竟不是什麼秘密,江同知也不是好欺負的,當下冷冷一笑,轉頭啐了回去,由於江同知年輕,力氣好,準頭足,這一口十分精準的啐到了王提司腳下,江同知探花出身,很有文采懟一句,“賤人!”
王提司的臉當真就臭到發綠,他在田巡撫面前不敢放肆,那是他官階與田巡撫相差甚遠。如今竟被一小小同知回罵,王提司再不能忍,一步過去,“你說什麼?”
江同知似笑非笑,“說你王提司上遭同我說,柳知府想和杜提學做親,結果沒成,你王提司正欲毛遂自薦,是不是?”
此話一出,柳杜二人臉色都難看起來,王提司一把握住江同知的手腕,“你敢造我謠!”
江同知冷冷道,“巡撫大人已將鹽價之事交與本官調查,我不比你王提司,還有造謠的閒情逸緻。”一巴掌打開王提司的手,抽回袖子,揚長而去。
第403章 北昌行之九十一
江同知驟然翻臉,完全不是雙方人馬想像中的包子樣,非但啐回了王提司,還揭了柳杜兩家的流言,吹皺一池春水後,就邁著方字步,牛氣哄哄,神人不理,一幅老子很不好的惹的模樣騎馬回家去了。
何子衿晚上就知道了江同知兩頭不是人被欺負了的事,何子衿有些生氣,自家阿念被欺負了,子衿姐姐哪裡有不生氣的,還說阿念,“你就叫他們這麼欺負,也沒回句嘴,這不成包子啦!”一幅挽袖子要替阿念報仇的模樣。
“沒,我回啦!我把王提司啐回去了,還把杜柳兩家做親未成的事兒都說出去了。”
好,好吧……子衿姐姐完全不曉得,原來男人翻臉還會互啐……不過,聽說阿念啐的比王提司又遠又准,子衿姐姐就把挽起的袖子又放下了,道,“這就好,不能叫人覺著咱好惹!不然,都跟這田巡撫一般,都拿咱們當炮灰了。”
“可不是麼。”阿念道,“真是人自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何子衿問,“這可怎麼辦啊?”現在兩頭兒不是人,兩頭兒不受待見。
“管他呢。我以前也沒投靠過誰,只要差使上不出錯,誰能拿我怎麼樣?何況,接下來田巡撫還得指望我查鹽課的事兒呢,田巡撫現在既要用我,就不能叫人動我。”阿念很有幾分光棍兒道!
何子衿給阿念倒了盞桂圓紅棗茶,問,“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數?”
“別的事沒數,鹽課上的事,我還真知道一點兒。”阿念一向鬼精鬼精的,何況,鹽糧本也是同知份內之事,就拿這鹽價來說,他比正管的王提司還早有察覺呢。要不是王提司今日擠兌阿念,阿念真不見得把這鹽價的事說出來。阿念先前就做過一些調查的,他悄與子衿姐姐道,“鹽課司正管鹽引之事。鹽商想賣鹽,就得有鹽引。而這鹽引,都是有價錢的。這鹽引的錢,是歸於朝廷的。王提司除非不想要命了,不然,這上名碼標價的的銀子,他再不敢動的。”阿念呷口茶,繼續道,“但據我所知,如今每張鹽引上頭,都要另加一筆費用的。”
何子衿道,“以前有沒有這事?”
阿念搖頭,何子衿就明白了,“這自來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怪道現在鹽貴呢。鹽課司多收了銀錢,鹽商沒有不漲價的。”
“就是如此啊。”阿念淡淡一笑。道理其實很簡單,必是成本提高,貨物才會漲價。倘成本降底,貨物只有降價的理。
何子衿道,“你打算什麼時候把這事說與田巡撫知曉?”
“田巡撫不見得不知,只是要我做這齣頭的槍罷了。”阿念一手自然的放在桌間,指尖兒時不時敲擊著桌面,道,“田巡撫心下肯定暗惱我一直不肯向他投誠,柳知府又覺著,咱家與余家是姻親,田巡撫又是老巡撫一手帶出來的,我這心裡,定是偏著田巡撫的。這倆人,一個陰柔寡斷,一個惺惺作態,都不是什麼有擔當的。這回我就是替田巡撫做了這齣頭的槍,於我,也不會有什麼好處的。怕是以後再有這費力不討好的事,田巡撫都要拿我說事兒了。”
“就是田夫人柳太太,田夫人倒還好,中規中矩的官太太罷了。柳太太的性子,可是不好相處的。”何子衿想到一事,道,“說來,今年田太太還特意把她家姑娘送到女學來念書呢。這又瞧著像同咱家親近的意思一般。”
“眼下不急。大人物們都不急,我更不急。”阿念已有主意。
阿念要是擺出個包子樣兒,估計誰都要上來捏一把了。估計他以前就是太包子了,所以,被人擺了一道。然後,他忽然不包子了,非但不包子,直接翻臉把王提司、杜提學、柳知府算是都得罪了一回。田巡撫得知此事,反是對阿念多了幾分重視,還特意召他到府里關懷了一番。
阿念完全沒有以往的恭敬謹慎,田巡撫一提,“那天請你們吃茶說話,聽說你與王提司有些不大和睦,怎麼了,有什麼事說出來,別悶在心裡,壞了情分?到府都是咱們北昌府當差為官哪。”
阿念一幅憤慨模樣,“大人即便不問,我都要請大人評一評理!那王提司,罵我不說,竟還啐我,我雖官職不比他,可一樣是陛下的臣子,哪容他這般欺辱!自己一屁股屎還沒擦乾淨呢,竟敢來攀賴於我!”
“唉喲,江同知,你也是探花出身,如何這般粗俗。”什麼屎不屎的,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
“大人不曉得,那天王提司罵我叛徒,我叛誰了?我一向忠於陛下忠於朝廷,敢這樣罵我,我豈能任由他罵!誰不曉得他慣會裝腔作勢,前幾年我在縣裡做官,來府城來得少些,可哪回見他都是身著錦綢,腰纏寶帶,一身的富貴榮華。如今一個他,一個他家婆娘,出門兒就弄個寒酸樣兒,我不過想著同地為官,大家彼此和睦些則罷。誰曉得,欺人太甚!我豈能咽下這口氣!”阿念道,“去歲我初來府城,十月里柳知府壽宴請吃茶,我說句心裡話,我寧可不辦,不想著那個眼!我給州學捐銀子,還不是好心,我家娘子一樣的好心,杜提學還要拿出來說一嘴!有什麼可說的?要不是杜提學提這個,王提司也不能眼紅我家娘子的女學!個老婆子嘴,碎的沒了邊兒!”說著,連杜提學也沒啥好印象了!
“杜提學也是想著叫別個官員與你學的意思,他私下常贊你有品格呢。”田巡撫還是為心腹辯了一句。
“品格兒有什麼用,不當吃不當喝的,無愧於心就是了。”阿念嘆道,“大人你高居巡撫之位,哪裡知道我們下官的難處?”
“說說看,都有什麼難處?”
阿念長嘆,“我家娘子就常與我抱怨,說現在出門兒都不知道穿什麼衣裳好了。婦道人家,哪裡有不愛美的,可也不曉得什麼時候起,這城裡就流行著舊來著。我家娘子實在不喜著舊衫,出門就總覺不合時宜。現在我也不懂這是什麼事了,咱們做官的,難道不以百姓富庶為榮,反以舊衣舊服為美了?倘當真是貧寒,貧寒並不為恥,但富庶如鹽課王提司,都每日穿舊服,此等大偽之人,念恥與之為伍。”話到最後,阿念眉間一派厭惡。
“穿什麼不穿什麼,不過小事,何必因此不悅。”田巡撫道,“你呀,年輕人,就是太沉不住氣了。”
“沉不沉得住氣,我先不能受那廝的氣!”阿念氣哄哄道。
“誒,江同知,你這樣可不利於同僚相處。”
“我才不跟這種心胸狹隘的小人相處呢。”阿念道,“先時大人叫我查的那事兒,我已是有了眉目。”
田巡撫神色一震,“說!”
“我聽說,鹽課衙門在每張鹽引外還要征加一筆銀錢。”
“具體說說。”
“這銀錢多家是按鹽引多寡來征的,基本上一百斤的鹽引,得付一百零一斤的銀子。”
田巡撫倒吸一口冷氣,“這也太黑了。”是的,聽著不多似的,可鹽是日用品,哪家不吃鹽哪?非但人要吃,要是有養牲口的人家,餵牲口也得添些鹽,這牲口才養的好,有氣力。
阿念道,“可不是麼,積少成多啊。這一筆錢,我可是沒在同知衙門的帳上見過的。不過,我這同知衙門,不比鹽課衙門是專管鹽課的,王提司的官階也高於我,就不曉得,他有沒有交到巡撫衙門了。”這自來,什麼稅上加征一點兒,只要別太過火,也不算什麼大事。各地方衙門都有自己的一點兒截留,這裡頭,也算是官員俸祿外的一些收入。但,各衙門收了錢,一星半點兒的倒罷了,鹽課敢百分之一的加收費用,你這錢不往上孝敬一二,敢自己獨吞,那就是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