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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文特意弄碗地地道道的一品雞湯過來孝敬祖父,這孝心,虔啊!

    胡山長為官多年,原是個嚴厲的性子,當然,這是對兒子而言。這年頭兒講究抱孫不抱子,他老人家對孫子便格外溫和寬容了。尤其胡文沒在父母跟前,他還有幾分小機伶,雖念書不大成,胡山長對這個孫子也格外關懷些。胡文偏又是個會順竿兒爬的,於是,在諸多孫子中,他雖不是最受寵愛器重的,但在祖父面前也還能說得上話兒。

    胡山長喝口雞湯,問,“你有什麼事?”

    胡文頗有幾分少年羞澀,還不好意思說,臉上微紅,嘴裡還特俐落,道,“沒事沒事,我就是想著,祖父這些日子一直忙著書院的事,著實辛苦。我也不會別的,就叫廚下做了湯,給祖父補身子。”他是個有眼力的,轉而又去給祖父研墨。

    胡山長瞧他一眼,這可不像沒事兒的,不過,孫子不說,他也不強求,待喝了兩口湯,便繼續練字了。胡文站在一畔瞧著,也不敢打擾,只是,他於文墨平平,看了會兒,也不知怎麼就困了。不一時,胡山長就見胡文歪在榻上打起鼾來。

    胡山長只得將他挪平放榻上,又蓋上一床薄被。

    胡文近日用功念書,實在勞累了,一覺睡到大傍晚,待他醒了,屋裡昏朦朦的,祖父亦早不在書房了,胡文揉一揉眼睛,連忙坐起來,喊一聲,“誰在外頭?”  

    小廝立春忙進來,道,“少爺,您醒了。”

    胡文掀開錦被下了榻,問,“我什麼時候睡著了?”唉,怎麼就睡著了呢?該說的事還沒說呢。

    立春上前服侍,一面道,“奴才一直在外侯著,也不知道,就是老爺出去時,吩咐奴才好生服侍少爺。”

    胡文穿上鞋問,“祖父可問你什麼了?”

    立春給胡文拽一拽壓皺的衣衫,連忙道,“老爺問了,奴才半個字沒說。”他自幼跟在胡文身邊,也頗有幾分機伶忠心。

    胡文點頭,順帶洗漱了一回,立春遞上巾帕,道,“爺,將是用晚飯的時辰了。”

    胡文就起身去了祖父母那裡,家裡素來是各房自用飯,胡文不在父母跟前,便跟著祖父母用。老兩口正在說胡文的親事,胡山長道,“阿宣的親事定了,阿文年歲也到了,且他性子有些跳脫,早些定下親事,也好收一收性子。”

    胡太太道,“我也是這樣想,阿文這脾性,最好是定一穩重端莊的姑娘。”  

    胡老爺拈鬚而笑,“很是。”

    兩人正說著,胡文就過來了,請了安後,胡太太笑,“我跟你祖父正商量著,你三哥的親事定了,接下來就是你了。”胡文是大房的庶三子,但在堂兄弟間,他排行第四。胡太太口裡的“你三哥”,說的是二房嫡長子胡宣。

    胡文“啊”了一聲,連忙擺著手道,“我還不急,我還不急,先說五弟吧。”

    “混帳話,你是做哥哥的,哪裡有錯開你這做兄長的,反去說你五弟的親事。”胡老爺笑斥一句,道,“你爹娘不在跟前兒,跟我與你祖母說一說,你喜歡什麼樣兒的?也叫我們心裡有個數。”剛下午孫子那吱吱吾吾的羞樣,很像是有些心事一般。胡老爺以為孫子是急媳婦了,當然,這樣猜也不算錯。

    胡文心下琢磨著,這得趕緊跟祖父祖母說自個兒的事兒了,不然萬一胡亂給他定一個,到時哭都來不及。胡文便道,“丑的不行。”

    胡太太一聽這孩子話就笑了,“嗯,要好看的。”  

    胡文又道,“倘光長個好樣兒,土了巴唧的,也不成。”

    胡太太笑,“嗯,還得會打扮的。”

    胡文再道,“還得會過日子,講理。”

    胡太太頜首,“這話在理。”

    胡文道,“只要符合這幾條,就是家裡窮些也沒啥,我不挑家境,就看人品。反正男子漢大丈夫,誰還指望著媳婦嫁妝過活?”

    胡太太笑,“越發有出息了。”

    胡文嘿嘿一樂,“我這也都是跟祖母學的。”

    一時便到了晚飯時辰,胡文愈發賣力的服侍祖母,什麼給祖母布菜,給祖母盛湯啥的,把丫環們的差使都搶了。胡太太只當是要說親把孫子樂的,笑道,“行了行了,你自己吃吧。只管放心,我定給你說個妥妥的好媳婦。”

    胡文憨憨一笑,用過晚飯還主動叫祖父檢查自己功課,得了些指導,才回自己屋,琢磨著怎麼跟祖父母說他的心事。

    

    胡太太這把年紀,就愛看著孫子孫女成家立業,尤其胡文挺會討喜。胡太太又憐他是個庶出,且父母不在跟前,依著祖父母過日子,故而格外要給孫子說門可靠的親事。便如胡文所說,得是個明理會過日子的姑娘才好。

    胡太太這裡正盤算縣裡的姑娘或是親戚家的女孩兒們,胡文沒忍住就尋個機會先跟祖父說了。胡文當然是私下說的,他道,“那天端午大集,誰知趕上皇后娘娘薨逝,集上亂糟糟的,我險被推倒,多虧了一位姑娘相救。”其實人家三姑娘就順手推了胡文一把,真沒胡文說的這種救命之恩啥的。這小子當時是看人家姑娘生得俊,方留了心。

    胡老爺皺眉,“這事兒我怎不知?”

    胡文一幅老實樣,“說出來怕叫祖父擔憂,再說,人家姑娘姓誰名誰,那會兒我也不知道。”

    胡老爺有些不好預感,道,“看來,這會兒你是打聽出這姑娘姓誰名誰了。”

    “嗯,就是城北何秀才家的表侄女,姓蔣,我跟何秀才家的兒子是同窗,去過何家幾回,正經書香人家兒。”胡文道,“就是他家閨女很會種jú花兒那個,去歲不是還送了祖父一盆綠jú麼。”  

    “你不是瞧上人家何——不對,你說的是位蔣姑娘。”胡老爺的臉色有些不好看。

    “蔣姑娘人品十分端莊,我一直想尋她說話,她都不肯理我一理。而且,她也很能幹,現在在繡莊做管事。就是,就是家裡有點兒窮,不過,我覺著沒啥。以後,我自不會讓妻兒餓著。”胡文念叨了一堆,小心翼翼的去瞧他祖父,徵求他祖父的意見,“祖父,你覺著如何?”

    胡山長感覺十分不如何,他面覺如水,啪的一掌拍在桌案,怒斥胡文,“混帳東西!你祖母這就要給你說親,你倒敢去自己做主!”

    胡文覺著冤死了,道,“我這不是跟祖父商量麼,我是真瞧著蔣姑娘不錯,才跟祖父說的。”

    胡山長厲聲問,“是不是她指使你來與家裡說的?”

    “我倒是想呢,人家理也不肯理我一下,我又要天天上學,也沒空去瞧她。就是去何家,她家姑娘都跟老太太在後院兒,不見外人,我去多少回,也見不著面兒。話兒都沒說過一句。”話到最後,胡文頗是懊喪。他也沒跟祖父說實話,人何家防他像防賊,當然,現在好多了。主要是胡文刻苦用功,為自己爭取到了一些尊重。  

    聽了這話,胡山長的怒火還是消了些,想著這到底是秀才家裡,正經人家兒,不是那等沒規矩的人家兒。可胡山長看孫子這倒霉樣,仍是沒來由的火大,“你這一根筋的看上人家,人家到底怎麼個意思,你也不知道!”人家女孩子不見他孫子,這是人家女孩子尊重,理智上,胡山長也是非常理解的,但很微妙的,他又覺著孫子碰壁啥的,有些不可言喻的鬱悶!

    “我看中了,自然要請祖父母做主,難不成真去私相授受,又不是唱戲,蔣姑娘要真是那等人,我反倒不敬她了。”胡文道,“反正我就看中了她,祖父,要不,你去問問何家,我雖念書不大好,可也自問是個正經人,配得上人家姑娘。”

    “孽障孽障!”胡老爺也沒什麼新鮮詞,罵了兩聲道,“婚姻之事,哪個不是要細細打聽人品性情出身德行,才好定下。你只看她這幾眼,能知曉什麼!”

    胡文悶不吭聲聽著,胡老爺嘆了幾回氣,終是道,“那何家我也略知道些,倒是正經人家。他家姑娘,在咱們縣也算有些名聲。只是這位蔣姑娘我不大清楚,先叫你祖母打聽一二再說。從今日起,不准你再去何家,好生念書方是正經。”  

    胡文只得應了。

    胡老爺跟胡太太一說,胡太太道,“啊,蔣姑娘啊,我倒是見過,相貌極是出挑。去歲與何姑娘來過咱家,何姑娘也是個出眾的丫頭,念過書,種的花兒也好,說話也叫人喜歡。”

    胡老爺嘆,“那孽障瞧中的又不是何姑娘。”倘是何姑娘與胡文結親,胡老爺是沒啥意見的。胡文是庶出,何姑娘比較會掙錢,何況又念過書識得字,論及自身,便是許多大戶人家的姑娘恐怕也比她不了,唯一差的就是個門第出身。胡老爺寧可給孫子結下這門實惠的親事。說來,原本陳家那樁親事,胡老爺有意胡文的,奈何二兒子有意為二房長子胡宣與陳家結親,兒子這話都說出來了,胡宣較胡文也長一歲,說親事的確該先說胡宣的,胡老爺便應了。但如果胡文相中的是何姑娘,便是費些周折,胡老爺也情願親自去給孫子求來這樁親事。不想孫子看中的是在何家寄住的表姑娘,胡老爺人老成精,什麼樣的姑娘才會在親戚家寄住,何況是何家這等小戶之家寄住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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