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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江氏第一任丈夫是個姓馮的秀才,馮秀才的閨女自是當姓馮的,偏生江氏有本事,在改嫁時就把閨女的戶籍落到了自己那裡,令女兒從了母姓。之後,江氏改嫁李家四爺,與李四爺和離另嫁紀將軍,江氏地位一步步上升,卻始終未再給女兒改從繼父姓,仍是從母姓,姓江,單名一個贏字。
江贏起身,挽住何子衿的手,道,“我如今快與子衿姐姐一樣高了。”
江氏令她二人坐下說話,與江贏道,“行過及笄禮就是大人了,得愈發穩重方好。”
江贏笑,“子衿姐姐又不是外人。”
何子衿笑,“阿贏的確長得快,這一見,真是嚇我一跳。”
吾家有女初長成。對於任何一位父母都是自豪的事,江氏亦不能免俗,望向女兒的眼神滿是喜愛,笑道,“及笄禮前以為個子就長成了呢,也不知為何,行了及笄禮都躥了一截子。”
何子衿笑道,“阿贏這會兒也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呢。”
閒話數語,江氏就問起何子衿如何來北靖關的事,“昨兒剛看到你的帖子,我還不大敢認,上次阿仁過來,我是知道江探花到沙河縣做縣令的事的。想著,咱們雖離得近,江探花為一縣之尊,偏生無事不能輕離任地,咱們想見面怕是不易,倒未想到,你這就過來了。”
何子衿道,“也是機緣湊巧,相公到州府交夏糧,我想著,一道回娘家看看。來前他還想著過來北靖關請一位羅姓大儒,聽說這位大儒極有名氣,我們沙河縣的縣學正缺好先生,相公想請羅大儒去任教,我就跟著一併來了。”
江氏一聽江念是來請羅先生的,笑道,“江探花果然眼光極好,羅先生的學問,北靖關人人都知道。”
何子衿嘆,“學問大,只是人難請,相公這連去了三日,皆無功而返。”
江氏笑道,“這也不為怪事,當初將軍想請羅先生入府為官,羅先生亦是不願。”
江贏也笑道,“先生性子怪哩,去請教學問無妨,他說在北靖關住慣了,不願再遷往他處,更為願為官作宰。子衿姐姐,連紀叔叔都鎩羽而歸,江姐夫就是請不動羅先生,也不必擔心沒面子。”
何子衿笑道,“是啊。只是不試一試,他是不甘心的。”
江氏與何子衿相識於微末之時,二人相見,自有許多說話,更兼江贏年紀漸長,也是位鶯聲燕語的姑娘,一處說說笑笑,十分歡樂。何子衿在將軍府用過午飯方告辭了,江氏還與何子衿道,“將軍聽聞江探花來了北靖關,想著是舊日相識,倒可令江探花過來一見。”
何子衿笑道,“如此,明日我就讓相公過來遞帖子。”
江氏微笑頜首。
紀大將軍統北靖關兵馬,先時只是何子衿遞了女眷問安的帖子,絕不是阿念輕視紀大將軍啥的,阿念一個芝麻小官兒,就是腦袋長頭頂也不敢輕視駐邊大將。只是二人官銜相差甚巨,再加上,阿念此次所為私事前來北靖關,故而未遞帖子,既江氏有此言,阿念自當過來拜見。
阿念沒料到,紀大將軍也與他提及了許縣尊之死的案子。
阿念並不是個遲鈍的人,早在謝巡撫提及此案時,他便明白,此案能得一府巡撫關注,內情定比他所想像更為複雜。今,紀大將軍竟也提及,阿念都忍不住想,要不要立刻回沙河縣調查此案!
阿念按捺住此等念頭,第二日帶著子衿姐姐去見了羅大儒。
子衿姐姐是聽江仁阿念江氏江贏都說起過江大儒多麼的難請的,她也是眼見過阿念如何碰壁回家的,只是,她未料她剛往羅大儒面前一站,還未開口,這位方臉大眼長須的老人已是道,“姑娘請裡面說話。”
阿念就要相跟,羅大儒面色沉肅,並不給阿念面子,道,“我有話與這話姑娘單獨說。”
阿念寸步不讓,“這位姑娘是我家內子。”這,這,這羅大儒不論再高深的學問,也不能否認老光棍兒的事實吧。
羅大儒看一眼何子衿頸間佩帶的那塊七寶瓔珞,輕聲一嘆,與阿念道,“那你就一道進來吧。”
何子衿順著羅大儒的眼神看一下皇后娘娘所賜的瓔珞,心說,難不成羅大儒認得這塊瓔珞?
阿念也沒錯過羅大儒的眼神,只是,阿念明顯就想歪了,阿念想的是,他帶子衿姐姐過來一道請羅大儒出山,原是為了以示誠心,這老光棍總瞅他家子衿姐姐的胸口是啥意思啊!
此時此刻,阿念已沒有半點要請羅大儒的心的,他輕輕的挽住子衿姐姐的手,隨羅大儒走進羅大儒的書房,想看這老光棍是不是起了邪心還是怎地!
第330章 北昌行之十八
何子衿覺著自己兩生一世的傳奇人生在此時才算正式開掛了,唉喲,羅大儒一看就是認識她這瓔珞啊!何子衿很有些小得瑟的跟著羅大儒屋裡去了,因為太得瑟,以至於忽略了身邊阿念那醋兮兮的防賊一樣的目光。何子衿忽略了,人家羅大儒可沒忽略啊。羅大儒非但沒忽略阿念這位前些天一直在他耳畔聒噪的如同蒼蠅般煩人,現在又用看賊一看的眼神看他的芝麻小官兒,也沒有忽略何子衿那稍稍得瑟的小神情,以至於羅大儒都懷疑,這瓔珞不會是流落民間被這對芝麻官兒夫婦誤打誤撞弄到手的吧?因為,怎麼看這倆人也不像能同先輔聖公主府有關係的人啊!
羅大儒這腦洞開的,一點兒不比阿念何子衿小,甚至,他老人家因著學識淵博,歷經世事,心下還發出了“舊是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感慨。
及至三人到了書房,羅大儒那想打聽瓔珞來歷的心情也淡了,只是,都請人家進來了,羅大儒到底還是想問的,於是,羅大儒就說了,“不知姑娘頸中瓔珞由何而來?”
何子衿一聽此方立刻心下大定,她帶著一些假假的矜持道,“先生好眼力,此瓔珞為皇后娘娘所賜。”
羅大儒又瞧了那瓔珞一眼,阿念見這老不休還瞅他家子衿姐姐的胸口,頓時面子也顧不得,臉色徹底黑了下來,上前一面擋在子衿姐姐面前。阿念這一步,你說把羅大儒給鬱悶的,羅大儒心說,他像那等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麼。
羅大儒輕咳一聲,移開眼神,十分客氣,“不知可否讓老朽一觀。”
因羅大儒愛擺個架子,讓自家阿念碰壁不少,何子衿對羅大儒其實觀感一般,倘羅大儒年輕個幾十歲,何子衿絕沒這麼痛快的將瓔珞給他看。但,羅大儒花白髮須,一把年紀,神色既激動又傷感,何子衿那些念頭就沒有了。她取下瓔珞遞給阿念,阿念給了羅大儒,羅大儒細看過,嘆道,“哎,自公主離逝,這些舊物亦不能常見了。”
何子衿道,“先生是睹物思人了。”
羅大儒看向何子衿,嘆道,“故人去的去,散的散,日後地下自能相見。”
何子衿立刻道,“倘有故人,相距不過百里,何不一見?”
羅大儒發須皆花白,唯一雙濃眉仍是漆黑,此刻,濃眉一挑,目中透了銳利之意。何子衿無半分懼色,道,“我不好透露他的身份,只能說,倘先生連公主府的一件舊物都這般看重,想是願意見一見那人的。”
羅大儒十分謹慎,道,“倘你早有此底牌,何必令江縣尊於我處來碰壁。”
何子衿道,“我也是在看到先生對這瓔珞如此鄭重方猜到了一些。”
羅大儒神色一頓,心說,這女子倒也機伶。何況,何子衿反應這般靈敏,想來對皇家舊事也是知道一些的。羅大儒道,“你要我見的人是哪個?”
何子衿搖頭,“我那位長者身份不好直言,我只能告訴先生,他姓方。”當初用自家寶貝們兒硬馬朝雲先生從山上饞到山下,今何子衿又用朝雲先生來饞羅大儒……阿念看著羅大儒那震驚到失態的神色,心下覺著,他家子衿姐姐簡直太聰明了有沒有。
羅大儒整個人的神色都大是震憾,以至於他有些站立不穩,阿念連忙扶了他一把,羅大儒就著阿念的手緩緩的坐在一張鋪著狼皮墊子的榆木圈椅中,望向何子衿,問,“是誰?”
何子衿道,“你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羅大儒這回沒用人請,自己衣裳都不及收拾,令僕從阿甲阿乙守家,便帶著一位積年老僕隨阿念何子衿去了。待紀大將軍聞了消息,一行人已離開了北靖關。
紀大將軍與江氏念叨,“你說這事兒多稀奇,我與我先生情同師徒父子,我請他來咱們府上,他都不來。那江探花人雖伶俐些,可要說他能請得動羅先生,我是不信的。”
江氏道,“江探花親自過來,定是有什麼好法子的。”
紀大將軍悄與妻子道,“阿甲同我回稟,說江探花前番過去,任如何巧舌如簧,先生都未應的。後來,江探花帶了江太太去,不知因何,先生立刻便與他們去了。”紀大將軍原是流犯出身,這樣的出身,不過數年便居北靖關大將軍之位,可見此人才幹。當然,沒有才幹是生而有之的,生而有之的,叫天分。紀大將軍有天分,他的才幹並沒有隨著他坎坷的經歷而消磨貽盡,相反,他在北靖關遇到了自己一生的良師——羅先生。之後,紀大將軍在北靖關地位略有起色時,就先給羅先生送了兩個服侍的小廝阿甲阿乙。所以,羅先生那裡有什麼事,紀大將軍多數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