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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恭笑,“今年我帶子衿過去,不然,她年歲還小,我著實不放心。”
陳大郎笑,“表弟說的是,我正說呢,眼瞅著九月節,我也要陪父親去州府走動。表弟不如一道同行,車馬什麼的,咱們家裡都有,且家裡車馬也比外頭的舒適。咱們州府也有宅院,一應吃住,豈不比外面便宜。”
何恭忙道,“有勞表兄記掛,我已與忻族兄說好了,後兒個跟著忻族兄的商隊走,也有個伴兒,一樣的。”
陳大郎笑,“去歲是我不知道子衿去州府,不然咱們是姑表至親,哪裡有要侄女去打擾忻老爺的道理?”呷口茶,陳大郎繼續道,“後來父親母親知道侄女去州府的事,可是對我好一通抱怨,表弟也忒見外了,去歲是忻老爺舉薦子衿去的花會,忻老爺穿針引線,麻煩他一遭便罷了。如今我既知曉,哪裡還能叫表弟與侄女再麻煩忻老爺?我知你們是同族,只是族親再好難道還能親過咱們姑表至親?我這裡都安排好了,表弟倘不肯,就是當我是外人了?”何家單傳了好幾輩子,真正血緣近的族人十分有限,何忻這裡不過因兩家交好罷了。論血親,真不算親近。
近年來,陳何兩家發生了許多事,且事多因陳家而起,陳家父子頗有些彌合之意,故而陳大郎親自走這一趟邀何家父女同行,何恭本就是不善言辭之人,何況陳大郎說的懇切,他們表兄弟自幼一道長大,陳大郎親自過來相邀,何恭不好拒絕,便應了。
陳大郎亦是喜悅,陳何兩家是姑舅至親,自來沒有半點不好兒,只是去歲給那敗家婆娘鬧騰的方冷下來。如今能和緩一二,再好不過。
何恭少不得親去何忻那裡說了一回,何忻知人甚深,便是不知陳何兩家之事,猜也能猜出些的,何忻笑道,“這也無妨,何老爺是你嫡親姑丈,他老人家畢竟是長輩,你怎好相拒。我州府的宅子裡有好酒,介時到了,咱們好生喝一杯。”
何恭笑,“少不得打擾族兄。”
陳家的安排的確周全,完全不需何家費半點兒心,直接東西準備好,帶上人就是了。馬車亦是寬敞溫暖,在九月深秋里,比車行租賃的馬車強上百倍,其間富貴豪奢,怕是何忻家也是比不上的。何恭握一握閨女的手,“冷不冷?”坐馬車舒服歸舒服,只是天冷,坐車裡不動彈,是極容易冷的。
何子衿手暖暖的,道,“不冷。”四下打量這車廂內部,比普通馬車要寬大一些,嚴實不說,自外看木料也不是尋常的松柏榆楊一類,車廂內包了錦緞,鋪了毛毯,設了矮榻,另有一紅漆食盒,打開來一層是零嘴四樣,一層是茶具一套,倘不是何家父女婉辭,陳家說不得還要派個丫頭在車上服侍。何子衿由衷道,“姑祖母家這車造的可真好。”
“是啊。”何恭把軟枕遞給閨女一個,“靠著舒服些,得走兩天呢。”展開錦被一起蓋在膝上。何子衿拉過食盒取出零食,開始跟何恭說自己的計劃,到哪兒吃飯,到哪兒遊玩兒,到哪兒購物,絮絮叨叨說了大半日。何恭這溺愛孩子的親爹,只知道“嗯嗯嗯”,完全將臨行前老娘的叮嚀忘到腦後。
甭看何恭在家不大管事,出門在外,還挺會照顧人,因路途遠,夜裡趕不得路,便要投宿,如陳家這樣的大財主,自不必去住客棧,別院早預備了妥當。何恭還要看看他閨女屋裡被褥是否暖和,有沒有備好夜裡喝的茶水,何子衿大為訝意,“爹,你還挺細心的呀。”在家裡,可都是她娘這樣關心她爹來著。
果不其然,何恭老爹微笑,“跟你娘學的。”血親之間,似乎就有這種天然的感情,何恭天生一幅不操心的性子,這輩子除了念書,就是在娶媳婦時操了一點兒心。但是出門在外,哪怕知道閨女向來不必人操心的,還是會不由自主的操心,不是在家裡,便會不由自主的擔心她小小人兒她吃不好睡不好。
看了回閨女的寢居,何恭道,“我就在隔壁。”叫閨女安心,自己方去睡了。
別院休息一夜,第二日晨起趕路,堪堪中午時便到了州府,只是車隊被阻正源街,何子衿推開車窗,向外看去,情不自禁的張圓了漂亮的嘴巴,喉嚨里無意識的發出了一個聲音,“天!”
何子衿見過天使排場,見過總督儀仗,在這個古老的年代,她自認為已是很有見識的人,但,如今遠處這一行浩蕩儀仗,方令人明白當初劉邦為何會對著秦始皇的出巡的場面感嘆一聲“大丈夫當如是也!”。
這種氣派威嚴,倘非親見,絕不會明白的震憾。
何恭也向外看去,不解道,“難不成是御駕親臨?”
何子衿也以為是皇帝出巡,黃傘黃旗儀陣侍衛車馬,浩浩蕩蕩的足走了小半個時辰。一直待這隊皇家儀仗走遠,陳家一行回到別院已是午後。陳姑丈面上已有些倦色,精神卻好,他商賈出身,規矩上並不嚴謹,何況何子衿年歲且小,又是他心內認定的孫媳婦,便一同去了正廳,笑呵呵道,“今天咱們也算開了眼界。”
何恭問,“姑丈,可是陛下駕臨咱們府城?”
陳姑丈到底消息靈通,笑道,“不是,是蜀王就藩。”
第161章 福星
第二日,何子衿便讓沈山去芙蓉坊李家遞了帖子。其實帖子啥的還是來前何子衿跟她爹兩人在家新制的,在碧水縣小地方不大講究這個,州府則不同,處處透著大地方的規矩。不先遞帖子便直接上門,會讓人覺著有失禮數。
父女兩個本就是小地方來的土鱉,於禮數上更加重視,以免被人小瞧了去。
待李家給了回音,父女倆商量後,次日去李家拜訪。
李五爺招待何恭去了書房,江氏挽著何子衿的手,笑看何子衿道,“這才多少日子沒見,又長高了。”問,“我算著你也該到了,什麼時候到的?”
何子衿笑,“前兒中午到的,因風塵未掃,不好過來打擾。”
江氏引何子衿去了自己院裡,笑命丫環道,“跟李先生說,今天有客到,暫停一日功課吧,請姑娘們過來見見客人。”
進屋落坐,何子衿先送上禮單,道,“重陽佳節,這是來前我娘預備的,一些山貨,並不貴重,是我們的心意。”
江氏令身邊的丫環接了,笑道,“你母親實在太客氣了。說來我小時候也常去山裡,春天去摘野菜,天氣再暖一些就有野果了,到了秋冬,起大早去拾野栗子山柿子。”
何子衿接著道,“雨後還有蘑菇木耳,河裡摸些螺獅也能做道菜了。”
江氏眼中露出一絲回味,笑,“是啊,以前覺著辛苦的了不得,現下想想,也別有趣味。”
丫環捧來果子點心,還有一盞熱騰騰的奶子,江氏笑道,“你年紀還小,這天兒也冷,別喝茶了,喝牛辱吧。”
何子衿笑,“還勞您特意預備。”
“倒不是特意預備,聽說喝牛辱,孩子會長的白晳,我這把年歲再想白是難了,就常給她們姐妹喝一些。”江氏是個俊秀人,只是膚色帶著微微的蜜色,與那些養尊處優的夫人太太還是有些許不同的。
何子衿喝一口牛奶,沒什麼腥膻味兒,倒帶著淡淡的桂香,味道頗是不錯。她道,“斗jú會上,各種jú花,爭奇鬥豔,說得上哪個好看哪個就不好看了。花同此理,人亦同此理。”
儘管知何子衿有意恭維,江氏仍是不禁微笑,她自不會覺著比世人差,不然當初也不敢二嫁。江氏笑,“我聽阿植說,你今年的花也養的很好。”阿植是江氏曾派去碧水縣看花兒的花匠,很是有些見地。
何子衿看向江氏,一口一口的喝著牛辱,江氏繼續道,“只是,我聽說今年也有幾家養出了綠jú。”
何子衿不急不徐的問,“您見過他們的花了嗎?”
江氏道,“那倒沒有,都藏的緊。”
“jú花很容易扦插成活,去歲賣出去四盆,我送出四盆,如今別家也有綠jú,很正常。”何子衿道,“我早就想到此處。”
何子衿年紀還小,嘴巴很甜,會恭維人,是個滑頭,不過,談及正事卻有一種穩重的氣質,她此話一出,江氏心放下一半,笑,“你心裡有譜,我就放心了。”
何子衿放下手裡瓷盞,笑,“您儘管安心,一盆綠jú與一盆墨jú想要分出高下,這很難,畢竟各花入各眼。但如若是兩盆綠jú擺在一處,則容易的多,是不是?”
江氏道,“幸而當初托忻大哥代芙蓉坊引薦你我相識。”
何子衿道,“能結識您,方令我眼界開闊。”
兩人正說著話,兩個女孩兒結伴而來,一個年歲長些個頭與何子衿相仿,另一個則小些,五六歲的模樣,眉間與江氏有些仿佛。江氏招呼兩個女孩子到跟前,親為介紹,笑道,“這就是我與你們提過何家……我們大姐兒也是十二歲,你們同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