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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丫頭定了親的,要是涵哥兒他娘覺著我這老婆子的話還可信,能不能就允三丫頭到我那裡去一趟……這樣,阿志有個好歹,走的也安心……”說完,雙淚長流,傷痛不已。
何老娘立刻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阿志果然不大好了嗎?我還以為阿志他娘乍呼呢!姐姐,姐姐,你可別這樣啊!”
陳姑媽傷感至極,捶胸慘哭,“我上輩子這是做了什麼孽,修來這等兒孫啊!”
何子衿也覺著,陳姑媽肯定是上輩子做了孽,年輕時苦不叫苦,年老來苦才真叫苦啊。尤其陳姑媽道德標準比陳家其他人要高很多,故此,苦處更甚!
陳姑媽這樣痛哭相求,比陳大奶奶那鬼哭狼嚎更令人心生惻隱,王氏實在覺著晦氣又為難,先時覺著三姑娘這親事挺好的,怎知生出諸多是非來。哪怕如陳姑媽所說,事情與三姑娘無干,可外頭那些閒言碎語哪裡管你有關無關,市井之間最愛傳些小話兒,介時叫她兒子如何做人呢!
王氏一時沒了主意,道,“姑太太……這,我,我這也做不了主,要不,等阿涵他爹回來,我們商量一二。”
陳姑媽起身朝王氏行一禮,把王氏嚇了一跳,連忙撲過去扶住陳姑媽,道,“可別這樣,您可別這樣……”您這樣的人,到底怎麼養出陳志這樣的孫子來的喲。先時王氏還粉兒羨慕陳志年紀輕輕的中秀才,如今看陳志這德行,半點兒不羨慕了。男子漢大丈夫,便是真看中了誰家姑娘,一哭二鬧三上吊是婦人的把戲,怎地一個大男人倒學了個十成十!看她家兒子,雖然考不中秀才,可相中人家閨女也不會這樣壞人家名聲,真箇不積德!還有何忻家,自己跟何家親事沒事,是他自家沒本事!如今傳這閒話,叫她家跟著丟臉!王氏想了一圈兒,深覺世上果然好人少,託詞兩句回家去了!
陳姑媽覺著對不住娘家,也不好在何家多呆,便形容傷痛的告辭了。
何老娘送走陳姑媽,回屋恨恨的罵,“沒心肝的小崽子,看著祖母這樣傷心,才不去瞧他!想死叫他死好了!”對著別人家孫子,何老娘向來鐵血的很。
沈氏嘴唇翕動,卻是沒說話,何老娘已氣成這樣,火上澆油的事,沈氏便沒做。何老娘卻是轉而對沈氏道,“你去阿忻家問個明白!他家是什麼意思,咱們是哪裡得罪他家不成,叫他家這樣傳三丫頭的閒話!要沒個說法,咱們就去族長家評理!”
先罵了陳志,何老娘接著罵何忻,怒道,“這還是同族呢!平日裡嬸子弟妹叫的親熱,背後捅刀子!自家丫頭說不到可心有婆家,不怨自己沒本事,倒賴別人!”陳家與何忻家結親不成與她家三丫頭也沒關係呀,又不是她家三丫頭勾引過陳志還是怎的,完全是陳志自己鬼迷心竅!有本事一刀捅死陳志去,卻去傳這沒根由的話,壞她家三丫頭的名聲!何老娘惱火的很!
何恭勸母親,“我看忻族兄不是這樣的人。”
“不是!不是你姑媽怎麼說就是他家傳的閒話!”何老娘十分有判斷力,“你姑媽可從來不會騙我的!”又催沈氏,“你去問個清楚,咱家不能白白的吃這虧,以後叫三丫頭怎麼做人!”
沈氏道,“我這就去。”
甭看沈氏沒替何忻說話,她心裡其實是贊同丈夫所言的,陳大奶奶是有前科的,何忻家素來與她家交好,再說,何珍珍已在說婆家了,說的人家並不差,何苦要去放出這等流言,顯得實在狹隘,何況,這於何忻家有什麼好處呢?一下子將陳家與何恭、何念三家都得罪了。
哪怕何忻是碧水縣富戶,也不是這樣做事的法子。
不過,此事是陳姑媽親口所言,沈氏還是得去何忻家走一趟。哪怕是誤會,也得問李氏個準話兒,到底是不是他家把流言散出去的!
人生於世,尤其不能軟弱,若何恭家不聞不問,別人得當她家好欺了!
沈氏去的時候都要晌午了,李氏見了沈氏笑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正好,我這裡有新鮮的蝦子,你留下,咱們一道嘗嘗。”
何康也出來叫人,沈氏摸摸何康的頭,卻是寒暄的心思都沒有,對李氏道,“我有些事,想私下問嫂子。”
李氏命丫環帶了閨女下去,還摸不著頭腦,“怎麼了?”
沈氏道,“現在街面兒上有些三丫頭和阿志的不好風聲,不知嫂子知不知道?”
李氏不好說自己是聾子瞎子,倒是好意勸沈氏,“那些沒影兒的話,不用理會,你要理會,可就生不完的氣了。”
沈氏望著李氏,正色道,“今天姑媽到我家去了,說是姑丈親自查的,我乍聽實不敢信,大嫂子,咱們兩家早就交好。可是姑媽親口所說,是府上傳出的這閒話。”
李氏大驚失色,直接自椅中起身,震驚失聲,“這怎麼可能!”又道,“絕不可能!”
李氏看向沈氏的眼睛,懇切道,“妹妹,我們可不是認識一年兩年了,咱們這些年的交情,我豈是這樣的人!就是我們老爺,別的不敢說,可這樣的事也做不出來的!”
“我原也不信,但姑媽說的十分真切,嫂子也知道,我家姑媽六十歲的人了,親口說出的話,我也不得不信。倘我問差了嫂子,以後我給嫂子賠不是。倘真有此事,當真是傷了咱們兩家這些年的情分。”沈氏嘆,“我知嫂子與族兄皆不是這樣的人,不至於做出這等糊塗事。可嫂子多在內宅,也只管你這院裡的事,倘有人有心瞞了你,也不是不可能。”
李氏緊緊握著梨花椅光潤的扶手,道,“妹妹這樣說,待老爺回來,我定要好好問一問老爺的。妹妹也知道,珍姐兒的婆家已經說定了,我們庚帖也換了的,州府衙門司吏大人家的公子,眼下正忙著預備珍姐兒的嫁妝,如何有閒心管陳家的事。先時兩家是議過親,可親事沒成,也是緣法不夠。如今珍姐兒有了大好姻緣,再不會想著陳家如何的。”
沈氏嘆,“我也盼著這樣哪。”不然,豈不是好端端的多門仇家麼。
沈氏李氏都有些懵,彼此都不能信何忻能幹出這樣的事來。沈氏將事說明白便告辭了,好在家裡雖何老娘還在生氣,何子衿知道叫周婆子預備午飯。這樣,沈氏回家才有了一餐熱飯吃。
三姑娘晦氣的什麼都吃不下,同何子衿道,“我與何涵這親事,怕會有變。”
何子衿勸她,“三姐姐不要說這樣的話,起碼涵哥哥不是這樣是非不明的人。他對姐姐,可是真心的不能再真心。”
三姑娘冷靜而理智,“王大娘走時,臉色很差。流言從來沒有好聽的,何況這種刻意流出的話,多真的心也經不得流言一日復一日的考驗的。”
“涵哥哥還沒說什麼,姐姐倒這樣說,叫涵哥哥聽到,該傷心了。”
三姑娘一嘆,“真不如跟了賢姑祖母去守寡,起碼有個清靜日子。”
何子衿連忙道,“賢姑祖母有寡可守,你這嫁都沒嫁人,可別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勸了三姑娘大半日,三姑娘給她勸的都餓了,何子衿叫翠兒去廚下讓周婆子煮碗面來。
因何子衿比較講究美食,何家灶上經年溫著一鍋骨頭湯,不論燒菜還是做湯,都是用這湯頭,味兒也好。尤其煮麵,腴潤的很,上面臥了兩個荷包蛋,幾塊中午蒸的臘排骨,幾根燙的碧青的青菜,邊兒上一小碟子辣口兒的醬菜。
三姑娘把面吃光,連湯一併喝盡,笑嘆,“餓了吃這一碗麵,便是天塌下來也不令人煩惱了。”
何子衿一笑,三姑娘自己或者不覺著,但她的確是經過事兒的人,少時爹死娘跑路,三姑娘略軟弱一點估計得如她那兩個姐姐一樣,給族人給賣了。三姑娘能有今日,便不是軟弱的性情,擱別人頭上聽到這流言估計死的心都有了,但三姑娘若有死的心,她可能就真的早死八百回了。如今三姑娘還活的好好兒的,這流言不見得能傷到三姑娘。可是,卻有可能傷到三姑娘的婚姻,如三姑娘所言,王氏已經很不高興了。
當初定親的時候,王氏是瞧著三姑娘嫁妝差不離,兒子又是頭犟驢,這才勉強同意。如今這親事都定了,又傳出這種流言來,王氏晦氣的晌午飯沒吃,與丈夫在屋裡說了半日的私話兒。倒是何涵實在一片真心,他也聽了這些話,卻是找了何子衿道,“你去跟三妹妹說,那些話,我一句不信,也別叫她為這事煩惱。以後過日子,她是同我過,又不是同別人的嘴過。我們把日子過好,自然沒人再說這些屁話!”
何子衿小傳聲筒盡職盡責的把何涵這話傳給三姑娘時,三姑娘便是素來理智的人也不禁一笑。她少時見慣了父母之間的破事兒,覺著情愛之事並不可信,至於何涵,三姑娘也只認為何涵是不錯的結婚對象,跟著這人過日子,比較清靜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