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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是安慰,原就是事實。”何子衿道,“我在帝都聽舅舅說,就那個生得特俊的蘇才子的父親,不就是先帝在位時的蘇相麼。說蘇相令人敬重,就有一條,別人都是把孩子往好地方安排,蘇相不是,哪裡窮哪裡困難,他就把兒子往哪裡放。故而,人人敬重蘇相人品。要我說,要不人家做首輔呢。人家這才是絕頂聰明之人。不說別個,是在貧寒之地容易出成績呢,還是在富庶之地容易出成績呢?地方不好,能治理的地方就多,能出政績的地方就多。反是富庶之地,從來都是你爭我奪的,何況,人家那地方本就是好地方了,想再好,是很難的。但稍有不好,人人都盯著,反容易出事。”
何子衿素來一肚子歪理,阿念道,“我倒不求留芳此地,只是既來了,也不好虛度光陰。”
“這話很是,人這一輩子,總得做點兒什麼。”
倆人說會兒話,何子衿還說呢,“怎麼沒把邵舉人娘子一道接來,邵舉人這腿雖是可治,可我想著,咱家丫環再精心,怕也不比邵娘子精心呢。”
阿念道,“就帶了一輛車,也坐不開。待我明兒細問過竇大夫,再看吧。”
何子衿道,“要是邵娘子過來,我就收拾個院子給他們。”
阿念道,“邵舉人家裡三個孩子,聽說他家父母都過逝了,要是邵娘子過來,怕是要將孩子們一道接過來的。”
何子衿道,“那便一併接過來唄,咱們縣衙邊兒上不就是縣學書院麼,正好可在縣學書院裡念書。”
說到縣學書院,阿念又與子衿姐姐商量,“姐姐沒親自去看,整個縣裡才十幾個小學生,人少的喲,還不如邵舉人在家裡開私塾來的孩子多呢。”
何子衿問,“這是為何?”
阿念道,“一月一兩束脩,讀不起啊。還有些大戶,嫌縣學裡沒有好先生,都把孩子送去州府書院去了。”
何子衿又問了縣學裡先生的情形,何子衿聽完也不知要說什麼好了。何子衿道,“其實,哪怕考不上功名,多念些人,學些道理,與人也是有益的。”
“誰說不是呢。”阿念頗是感慨,“誰說不是呢。”
何子衿道,“可這眼下就是接了邵舉人來,他得先治腿,傷筋動骨一百天,他這且也去不了書院做先生呢。”
阿念笑笑,“先生的事,我倒是有法子。”
何子衿看他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好笑道,“你不說十里八鄉的,只有邵舉人,林教諭這兩個舉人麼。”
“這是當地的,姐姐怎麼忘了,咱們這裡離哪兒最近?”
“哪兒啊。”
“北靖關啊。”阿念還繼續賣關子呢。
何子衿也沒鬧明白,道,“北靖關不多是當兵的麼。”
阿念笑,“北靖關除了當兵的,還有一種人,就是被流放到此的罪臣。能被流放到北靖關的,起碼也得是個進士功名呢。”
何子衿完全沒有那種,遇到個懷才不遇落魄官員之類的中大獎的感覺,她先道,“這都流放麼,能是好人麼。”
阿念道,“姐姐不知道官場的規矩,只要不是真的作死,犯下大罪的,他們這些人來被流放到某地,也是要在衙門或者哪裡尋個差使做的,並不真就做苦役的。”
何子衿頗是驚訝,想著,看來古今監獄規矩都差不離啊。
何子衿叮囑他,“先待邵舉人這事兒安穩了,咱們備些禮,去阿涵哥那裡走一趟,跟他打聽一二,阿涵哥興許能知道。就是找,也找個穩重的。還有,你得先想法子把沒學生的事兒解決了,別到時弄回一幫子先生,到時一數,先生數兒比學生還多呢。”
阿念笑了一回,摟著子衿姐姐在懷裡,笑道,“我一天沒見姐姐,都沒這麼樂一回。”
“唉喲唉喲,少跟我撒嬌。”
“那姐姐跟我撒嬌吧。”阿念天生就是個擅長說情話的。
何子衿忍笑喚他,“郎君,相公,老爺。”
阿念給子衿姐姐喚的心裡痒痒的,立刻跳下去把門銷插好,倆人在帳子裡就要行周公之禮啥的,阿曄忽然醒了,這小子自來睡覺就輕。子衿姐姐立刻不理他去哄孩子了,把阿念氣的,有一旁叨咕,“明兒咱們在屋裡放個小床,讓他們睡小床吧。”
何子衿瞥他,“你小時候跟我一直睡到五六歲上,哪兒能這么小就叫寶貝們去睡小床。”
阿念:這就是青梅竹馬的壞處啦,他的老底,子衿姐姐一清二楚。
阿念第二日就跟邵舉人說了,接邵娘子和孩子們過來的事,阿念道,“昨日急著給你看腿,就一時忘了提。看竇大夫的意思,定是得好生養些時日的。”
邵舉人嘆道,“窮家難捨,今承縣尊大人天大恩情,我家裡,一則春天田裡要照應,二則,一家老小過來,就太麻煩大人了。”
阿念道,“看你不是個拘泥人,我是想著等你腿好後還在書院教書的。我是想著,把嫂子孩子接來,一則你也不必惦記家裡,也可安心養病。二則,反正你是要在書院任教的,書院先生是一月二兩束脩,你在我這裡一應花銷,還有治病的銀錢,我都在你束脩里扣。就是孩子們過來,也可就近在書院念書,省得耽擱了。就是你家裡田地,佃出一季又如何呢。”
邵舉人聽說阿念要在他束脩里扣錢,心裡好過些,他的確不是個拘泥人,但倘一家子受人恩情,便是知縣尊大人是有意施恩,邵舉人這心裡怕也不大好過。讓他出些銀錢,他心裡則坦然了。邵舉人笑道,“客套話不說了,倘來日邵某有出息,定當相報大人。”
“說這做甚。”阿念就讓江仁去安排了。
邵舉人治腿的事,連馬縣丞也知道了,過來同阿念稟事時,馬縣丞還提了一句,阿念嘆道,“我前兒去看了咱們縣裡書院,真是荒涼啊。聽說連馬縣丞都將家裡孩子送州府書院去了,縣學的情形,想來你也知道。”
馬縣丞見阿念提他家孩子,老臉上一窘,道,“實在是,哎,實在是,想著,府學書院的先生精細些。”
“是啊。”阿念道,“當年我念書時也是如此,家裡打聽著哪裡書院好,哪裡有有學問的先生,都是想方設法的想送我過去請教的。我也是有子女的人,如何能不明白馬兄的心呢。只是,別個都是俗務,只這書院的事,是斷不能耽擱的。縣裡如馬兄這般能把孩子送州府念書的,畢竟是少數。咱們縣學雖人少,也得對孩子們負責啊。”說著,阿念轉言一問,問縣裡帳上還有多少銀子。
馬縣丞對於庶務極是清楚,道,“三百七十四兩三錢。”
阿念道,“縣學裡林教諭田訓導那裡桌椅什麼,實在不齊全,待明兒我叫人添置些個,到時匯了帳,叫人往戶房報去,沒問題吧?”
馬縣丞連忙道,“縣尊大人只管吩咐。”縣尊只管學裡的事,馬縣丞求之不得呢。
然後,阿念辦了一件轟動全衙門的事,他這不是看到書院裡林教諭田訓導屋裡破破爛爛的麼,他就給添了幾把椅子,給屋裡刷了個大白,這年頭,白灰本也是消毒殺菌的東西,然後,門窗還能用就沒換,但也都漆了一遍,連帶先生傳道授業的屋子,都進行了簡單的裝修,這一系列的事兒干下來,馬縣丞還想著,縣尊大人這怎麼也要報個幾十兩的,這其實也沒啥,老規矩了,外頭一文的東西,報到縣衙就得三文呢。倘縣太爺想從中再落一些,這麼大折騰,起碼也得二三十兩吧。結果,阿念攏共花了二兩三錢。
這件事,簡直轟動全衙門。
倒不是縣尊大人花錢花得狠,實在是,花得太少了有沒有。
馬縣丞媳婦閻氏聽聞此事,立刻又與娘家嫂子金氏笑了一回縣尊太太何小仙,倆人笑道,“果然是個窮的,唉喲,二兩三錢,還往戶房去報。說不得,縣尊太太頭上首飾裡頭都不是包銀而是包銅的。”閻氏這般說,這是也平常婦人們裝富的一種手段,就是銀首飾往外鍍金,俗稱,金包銀。這種還是好的。有一種更加裝富的就是,金包銅,就是首飾的芯兒是銅頭,外頭鍍金粉,別人瞧著金燦燦,就都以為是金的呢。
閻典史之妻金氏則道,“她那瓔珞,瞧著是塊兒翠,說不得就是尋常石頭在藥水裡泡的。”這是另一種玉石做假手法,就平常白石頭,據說有藥水泡出來也是綠汪汪綠汪汪的。
姑嫂倆偷笑一回,然後,何小仙兒在沙河縣的名聲,就很苦逼的又窮了一層。
何子衿聽聞些事你說給氣的,估計她就是拿出塊兒金磚,人家也得以為裡頭包的是鉛呢。
第317章 北昌行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