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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太太笑,“要說吃食上頭,也就是嬸子家了。我在家也是一天三頓有魚有肉的給他們哥兒幾個做菜燒飯的伺候他們,阿炎那小子還總是說我做的飯菜不如嬸子家的香。”

    何老娘聽了高興,笑道,“我也不會弄吃食,都是這丫頭,天生嘴刁,就愛搗鼓這個。”

    “祖母不是說我像祖父麼。”何子衿在肉排上刷上一層薄薄的梅子醬,一股梅子的酸甜香氣夾著肉香飄逸開來,手下俐落的將肉排切了四塊,一塊給馮太太,“大娘你嘗嘗這個。”又給何老娘盤裡放了一塊,另一塊再切小塊,給俊哥兒吃,何子衿自己細細吃著,邊聽何老娘第n次說起她早死的美食家祖父來。何老娘眉開眼笑,道,“可不是這個話麼,要是丫頭她祖父活著,倆人可就有事兒干啦,得天天商量著搗鼓吃的。”接著又說自己老頭了活著時如何多才多藝如何心地美好,何老娘一向是百說不厭的。

    三姑娘一面含笑聽著,一面去瞧男人桌上,見胡文沒有多吃酒,自己才放心吃起來。

    胡文雖多經酒場,不過,這樣家常吃飯,跟酒場自然是不一樣的。胡文在給孫御史介紹何家的n種烤肉醬,胡家早先就有舉縣聞名的高檔飯莊碧水樓,雖說現在碧水樓已經關門了,但胡文對於美食還是頗有心得的。再加上這些天他做孫御史的嚮導,孫御史不是愛擺架子的,倆人也已經熟了,一面烤肉,胡文就各樣醬汁介紹了一回,這種是放蜜汁的,這種是調了葡萄酒的,這種有辣椒油蒜末,這種是五味醬,還有最金貴的是一種加了胡椒粉的醬。胡椒是金貴物,難得不說,價錢也高。  

    孫御史與何恭道,“何兄,你家在飲食上也是一等一的講究人家了。”

    何恭笑,“阿文知道的比我還清楚。”問胡文,“你嬸子那醬鋪里有這許多醬啊?”

    胡文道,“醬鋪子主要是賣甜醬,面醬,芝麻醬,花生醬,豆醬一類的醬,現在咱們吃的烤肉醬是用這幾種醬配上秋油、酸梅、甜酒、蔥姜椒鹽等調料調出來的。”

    何洛也說,“子衿妹妹打小就愛廚藝,小時候家裡有啥好吃的都會叫我們過來一道吃,現在廚藝更好了,阿念你眼光好運道也好。”

    阿念給老丈人斟酒,聞言只笑,“阿洛哥你年紀也不小啦,是不是有點兒急啊。”

    何洛笑,“你還打趣我了。”

    胡文笑,“不是打趣,光棍的日子不好過喲,阿念是關心你。”

    何洛瞥孫御史,孫御史笑罵,“幹嘛幹嘛,有個媳婦就了不起啊!我們這屬於眼光太高才一直打光棍呢!”  

    胡文失言,自罰一杯。

    大家繼續說話,馮燦跟何洛打聽青城山求學的事,何洛道,“別人覺著山上苦,我倒覺著是念書的好地方,山上清靜,心裡也就安靜。薛先生性子極佳,很樂意指點咱們這些後生晚輩,只是有一樣,他從來不肯收徒,可說句老實話,比起正經磕頭拜師的先生來也不差什麼。只要去,能教的先生都會教。”

    阿念問,“阿燦哥,明年你準備下場考秀才了?”

    馮燦道,“嗯,想試一試。”

    “你就是今年下場,問題也不大。”

    馮燦笑,“秀才試我倒是不急,就是想著,考一回,還是要準備充裕些,案首不敢想,總要有個廩生,聽起來也體面。”

    孫御史道,“這倒是。秀才舉人還好,等你們春闈時就知道了,都是進士,一榜自不必說,狀元榜眼探花,這是萬眾矚目。二榜也還好,像我這樣的,考進翰林做庶吉士,散館後或是繼續留在翰林,或是六部派官,多是留在帝都了,要是做官做的順當的,熬個三四十年,起碼也能熬到個三四品。便是外放,差使也不會太差。可同進士就不一樣了,三榜同進士,入翰林是沒門兒了,只要是進了三榜,就安生的去戶部打點弄個外放差使吧。運道好的,家裡有門路的,能挨個好地方。不然,窮山惡水,倘是有兩把刷子的自是不怕,要真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簡直不是去當官,送命的都有。”抿口酒水,孫御史道,“這其實還不是最要緊的,最讓人不明白的就是一榜二榜對三榜的鄙夷了,說句心裡話,三年一屆春闈,好幾千人的考試,裡頭只選三百人,按理同進士也是其中佼佼了。偏生就把同進士鬧得跟低人一等似的,要我說,委實不大公道。”  

    胡文亦道,“是啊,像我這樣的,連秀才都考不中,那還不要活了?”夾一塊烤肉吃了,胡文問,“孫叔叔,就沒例外的麼?”

    孫御史笑,“例外的當然有。有人貢士榜單出來,一看排名太低,乾脆不參加殿士,這叫主動棄榜,待三年之後重新來過。也有人根本不參加春闈,直接舉人就去謀實缺,而且,不謀好缺,專找窮山惡水的缺。”

    “還有這種人?”

    “那是自然,所謂藝高人膽大,就是如此了。”孫御史道,“像前頭蘇相,他家兒子都是進士出身,而且都入了翰林,但蘇相做內閣首輔時,他家公子散館之後,蘇相給兩個兒子安排的地方都是貧瘠困苦之地,如今兩子皆為幹才,雖不比蘇相當年,在朝中也有令名。”

    蘇相啥的,前內閣首輔啥的,諸人聽起來就像天書了,哪怕身負舉人功名的何洛阿念也一樣,這倆人覺著,內閣首輔簡直就是此時夜空的月亮一樣遙遠啊。不過,說到蘇相,江仁卻是知道的,江仁道,“蘇相家的公子,唉喲喂,我知道,蘇才子,特會寫話本子,寫得忒好,蘇才子的話本子最好賣。”他是書商,對會寫話本子的蘇才子的話本子特熟,於是,也就知道蘇才子有個做過首輔的爹啦。江仁說到蘇才子的話本子,還不禁拊掌稱讚起來。  

    孫御史笑,“看來,蘇不語的話本子是真有名氣,待阿仁你成親時,我送你一幅蘇不語的手書做賀禮如何?”

    江仁激動的頓時話都說不俐落了,剛張嘴要說話,卻是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江仁顧不得別人笑他,大聲道,“成!孫叔叔,這可說定了啊!”

    “說定了!”

    江仁給孫御史斟滿酒,自己舉杯,“我先敬孫叔叔你一杯,孫叔叔,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啊。孫叔叔,我幹了啊,你隨意。”

    大家又是一陣樂。

    吃飯就是這樣,吃好吃壞的總要吃得歡樂方好,這頓燒烤吃到天黑,大家盡興方散。孫御史晚上回去繼續聽江仁同阿念商量著江仁提親的事兒,孫御史這老光棍兒湊在一畔出主意。

    孫御史這才知道江仁為了娶媳婦還發動了何子衿這個小神棍幫忙,孫御史道,“我看這家人肯定得著緊把閨女嫁出去,你可得動作快些。再有,先去跟你家裡說一聲,婚姻大事,沒有不知會爹娘的。你自作主張,將來吃苦的是你媳婦。”這就是年紀大的好處了,孫御史人情通達,自遠非江仁阿念能比。  

    江仁應了,忽又起了個主意,道,“孫叔叔,你能給我寫幅字不?”

    孫御史笑,“唉呀,來跟我求字啊。”

    “寫一幅吧。”江仁央求,“您不知道,我認識的那姑娘是極好的,就是她家裡人,只拿兒子當人,不拿閨女當人,還勢利眼的不行。孫叔叔你就給我寫一幅‘碧水英才’,我拿去吹吹牛唬唬人,這親事也就成了。”

    江仁是說盡好話,把孫御史當菩薩似的雙手拜了好幾拜,直把孫御史寒的不行,尤其是碧水英才四字,孫御史第一次見這麼會自吹自擂的。

    鑑於江仁也算是光棍同盟中的一員,孫御史就給他寫了份手書。

    江仁第二天就拿去裝裱了,然後又跟何老娘與沈氏說起何琪,“這麼冷的天,還去山上撿山栗子呢。哎,真叫人心疼。”

    何老娘不傻啊,而且,在某些方面,何老娘簡直機敏的要命。何老娘立刻警醒了,問,“阿仁,你不會是看上琪丫頭了吧?”

    江仁厚著臉皮,還以退為進,“我看上也沒用,我一個鄉下小子,哪裡配得上人家呢。”

    何老娘不愛聽這話,她老人家一向護短兒,張嘴便道,“你怎麼啦!我看你們同個年紀的,比你有出息的沒幾個!小小年紀就知道做生意賺錢置房舍置田地!誰要嫁給你,是她的福氣哩。”何老娘道,“你成天在鋪子裡不知道啦,阿琪那丫頭是個好的,小時候就做針線補貼家用,哎,她家裡不成啊!一窩子重男輕女偏心眼兒!不說理!死摳兒!勢利眼!跟這樣一家子做親家,以後有的煩嘍。”重男輕女偏心眼兒這句形容詞,還是跟她家丫頭學來的。何老娘決定,以後丫頭片子再抱怨她偏心,就拿出三太太來對比,丫頭片子就知道她有多慈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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