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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巡撫道,“我曉得,各衙門有各衙門的路子,一般二般的,只要按規矩來,我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可這鹽課上,朝廷三令五申,明令禁止,不許在鹽課上加征加派!這王提司,將聖上將朝廷放在哪裡?”

    “可不是麼!這賤人,我早就看他不是個好東西。”

    “賤人”什麼的,田巡撫聽著不由唇角抽抽,卻顧不得說阿念,道,“人證物證,江同知也拿到手了吧。”

    “前兒我與那賤人翻臉,又是巡撫大人親自吩咐我查鹽課之事,他哪裡有不防備的,這事,我已打聽出來了。要說證據,怕是沒這般容易。”

    沒證據,這不白說麼。田巡撫不禁對阿念有幾分不滿,道,“那江同知還是儘快收集了證據來。”

    阿念道,“是。”

    田巡撫見江同知應的痛快,心下很是滿意。

    阿念道,“大人,我有幾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只管說就是。”  

    阿念道,“我做同知,如今不過一年半,王提司在鹽課上已是快五年了。要人證物證的話,我怕是要用一些手段的。”

    田巡撫笑道,“只要不違法理,只管放手去辦。”

    阿念道,“大人只管放心。”

    田巡撫對於阿念的“上道”極是滿意,還幫著安撫了回杜提學,“年輕人,難免氣盛。說翻臉就翻臉,你看王提司,還不是叫江同知一口啐腳下。平時瞧著像個斯文人,不想倒是有些性子。”

    杜提學道,“這小子,又捐了二百兩。”

    “這不挺好的,約摸是覺著上回遷怒有些沒道理,跟你賠禮致歉呢。”

    “哪兒啊。沒捐給我們府學,買的稻米白面,捐給今年府兵里到年紀的老兵了。”

    田巡撫好懸沒笑場,杜提學道,“說來,上遭是咱們算計了江同知一把,也不怪他惱怒。不過,江同知也算是官場裡為數不多的清明人了。”  

    田巡撫道,“太獨了。”別看王提司罵江同知“叛徒”,田巡撫真不信江同知能入柳知府的伙,可關鍵是,江同知也沒入他的伙。江同知就一直自己當自己的差,對誰都不遠不近的模樣。這樣做官,真的太獨了。

    杜提學道,“獨也有獨的好處。”

    “這倒是。”

    但沒想到,接下來江同知幹的事,真叫田巡撫惱火的了不得。無他,江同知把這鹽課上的貓膩告訴了北昌府的巡路御史顧御史。

    田巡撫氣的險沒吐了血,他,他是叫江同知私下取證啊,你把事兒跟御史說,那與昭告天下有什麼區別啊!而且,事經御史,必然鬧大!田巡撫也沒想把壓下來,他既然要把柳知府幹掉,必然得事發方可。但,這種事發,必然是要在他田巡撫的安排下,有規模的事發,而不是失去控制的爆發!

    而TM御史,這種完全是不顧別人死活的生物啊!這種生物,就巴不得能有樁大案子,他們好揚名哪。

    田巡撫恨不能敲開江同知的腦袋,看看這位以前瞧著很是穩重的年輕官員在想什麼。田巡撫都與杜提學道,“先時看他還穩當,不想這般毛糙。”  

    杜提學眼神微沉,與田巡撫想到一處去了,道,“此事一經御史,怕要鬧大。”

    田巡撫道,“真箇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大人息怒,原也是想讓江同知先試一試水,顧御史知道也無妨,這幾年,顧御史性子平和,在咱們北昌府也一向安穩。”杜提學道,“暫先看顧御史的動靜吧。”

    眼下也只得如此。

    阿念並不曉得田巡撫為他知會顧御史一事如此煩惱,畢竟,田巡撫都明令他去查鹽價了,這種與昭告整個北昌府官場也沒什麼差別了吧。當然,雖然田巡撫明令江同知徹查鹽價飆升一事,但,江同知自己查,跟將消息與御史共享,這是兩碼事。田巡撫卻是不知,阿念雖是個嘴上沒毛的,心下卻是有所盤算的,他就是要把事鬧大,越大越好。他不能在北昌府當田巡撫的馬前卒,想叫他衝鋒,他就把所有人都拉下戰場。

    顧御史在北昌府的官場不大顯眼,一直就是個安安穩穩的老好人的存在,尤其是在余巡撫當政之時,委實沒有這位御史發光發熱的地方。就像杜提學對顧御史的認知,顧御史性子平和。

    但,性子平和可不是傻啊!  

    顧御史在自江同知嘴裡聽到鹽課上的一些秘聞時,那些平和已久的心臟便不禁狂跳起來。那種隱秘的激情,絕對比顧御史年輕時第一次見到令自己怦然心動的姑娘還要澎湃三分。顧御史當天與江同知嘀咕了半宿,還在江同知家吃了夜宵,一碗酒釀小圓子,方告辭而去。

    顧御史參與鹽課調查的事不是秘密,江同知給出的主意,“凡事,必要光明正大,方百邪不侵。這鹽課,自來是肥差中的肥差,人為了銀子,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我們私下調查,反容易為小人所乘。此事是巡撫大人發了話的,您是巡路御史,知鹽價有異,調查一二,乃是本分。如此明明白白的說出來,那些人方不敢亂動,不然,倘您真有個好歹,第一個要懷疑的就是鹽課。”

    顧御史已過不惑之年,家中有妻有子,並非熱血衝動的毛頭小子了。江同知這般說,顧御史很是贊同,還正式知會了巡撫衙門與知府衙門,他要調查鹽課異常之事。是的,別看顧御史也不過是五品御史,但,御史本身具有非常獨立性的調查權,就是往朝廷遞摺子,御史還有一項特權,那就是風聞奏事。就說,還沒取得證據,只靠道聽途說,也可以在朝廷里去聽風就是雨的說一說。百官之中,唯御史有此特權,不必為自己的話負責。當然,這是條例上的解釋,許多時候,也不能無中生有,畢竟,御史雖有風聞奏事之權,但你要是參誰沒把人家參倒,人家長嘴也不是擺設,必要報復回來的。  

    但御史的確是具有司法調查權,像鹽價之事,江同知是奏田巡撫之命,顧御史自己覺著不對,就可以去查。

    鹽課王提司聽聞查他鹽價的又多了個顧御史,當下恨江同知能恨的眼睛滴血,只恨他與江同知不是一個衙門,不然,多少小鞋都準備好了的。

    不過,同知衙門雖不隸屬鹽課衙門,但,同知衙門是隸屬知府衙門的。王提司的小鞋用不上,柳知府的小鞋是準備好了的。偏生江同知泥鰍一般,直氣得柳知府破口大罵,“這姓江的,也就是個面子上的老實!早沒識破這廝的險惡jian狡!”

    江同知非但jian狡,他還擺出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叫了手下來開會,“你們是消息靈通的,但我也跟你們說明白了,我這六品同知都是殃及池魚,你們哪個想火中取粟,先摸摸腔子上的長得是不是腦袋!老老實實當差,我保你們平安,誰要是趁機搞小動作,本官在一日,你們就得小心著,叫我知道,別怪我不顧往日情面!我的差使,是巡撫大人親自交待的!”然後,江同知非但在自己衙門來了一番這樣的講演,他還下去巡視了一番,把自己所屬部門,都巡視了一回,讓手下人好生當差,更不許賣主。

    江同知在同知衙門一年半,足以讓江同知把同知衙門打造的鐵桶一般,尤其江同知先把狠話撂下了,誰要敢賣他,他就是死也得拉個墊背的。  

    大多數人還是惜命的,至於不惜命的,江同知十天就收拾了三個想賣主的野心家,知府衙門想保下這三人都保不下,亦如江同知所言,他這差使是巡撫大人親自吩咐的。田巡撫要用江同知,就得給江同知撐腰。江同知下手之快准狠,震懾了同知衙門一干低階官吏。

    另外,想從肉體方面毀滅江同知的,那更是別想,打接了田巡撫差使的第二天,江同知出門就帶一排侍衛,而且,據行家裡手來看,江同知那一排侍衛還不只是面兒上瞧著好看的繡花樣子,據說都是有些個功夫的。想肉體毀滅江同知,除非調派軍隊。

    於是,江同知每天帶著一排侍衛牛氣哄哄的過來衙門當差,請北昌府的各大鹽商過來喝茶。

    顧御史在座旁聽,另外,請了巡撫衙門派出衙門刑房典吏過來記錄,鹽引買賣過程中是不是存在征加費用?鹽引到手多少錢?你們的鹽批發給各級小鹽商的批發價是多少?還有,帳,把帳拿出來!江同知要查帳!

    江同知當初是做過一縣縣尊的,甭看縣令這官兒不大,但正經管的事絕對不比同知少。江同知早在做縣尊時就訓練出了一批的專業人士,鹽商們的帳房一見這批人,就知道,這是遇上對手了!每家鹽商說的話,均要做筆錄,簽字,按手印。旁邊人證物證都要齊全。

    江同知這陣仗,搞得諸鹽商戰戰兢兢,心下忐忑。

    鹽商們給江同知這雷厲風行鬧得成宿成宿的失眠,紛紛大展神通,各方面去打聽消息。他們有錢,與衙門官員都是熟的,這一打聽就打聽出來的,說是如今鹽貴,巡撫大人親自下令讓江同知查明鹽貴的原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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