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頁
別人家姑嫂都天敵一般,陳姑媽與何老娘卻是不同,她們兩個倒親如姐妹一般,能親成這樣,必不可少的條件便是:得透脾氣。
這二位壯士,不要說脾氣了,人生觀也相仿。而且,都沒念過什麼書,說話便是直著來的。只是,何老娘嘴臭吧,家裡連媳婦帶孫女帶侄孫女,心理素質好,你罵你的,咱渾不當回事兒。即使何老娘罵得對,咱私下改了,也落不下心理陰影。陳大奶奶、陳大妞可不一樣哪,這兩位委實沒有沈氏母女的修行,當下就給陳姑媽罵懵了。
待兩個鬧明白怎麼一回事,陳姑媽又指著陳大妞一頓說,“早前我就說你,什麼狗屁詩會,天天弄些酸不拉唧的東西,你要弄個好名聲,家裡也由著你。只是怎能這般不識好歹,二梅那丫頭你都請,偏不請子衿,你是不是傻啊你!前頭我剛給你提個醒,你不學著機伶些,倒拿阿念的事來說道,你說什麼說,阿念跟子衿念幾日書怎了?就礙了你的眼!你非要攆了他走才痛快!個豬腦袋!你怎麼就這麼分不清里外哪!啊?!”陳姑媽自認不是個蠢人,偏有這種蠢孫女,簡直氣的頭昏眼花。
陳大奶奶身為陳姑媽的媳婦,雖說如今要裝一裝闊奶奶的款兒,一著急也便忘了。陳姑媽無非是拍桌子罵陳大妞一頓,陳大奶奶更直接,挽袖子就給了閨女一巴掌,抽得陳大虧頭上釵都歪了,陳大奶奶更直接,指了閨女道,“傻蛋!我沒早跟你說過麼,沈念可是沈舉人的私孩子,你是不是腦袋發懵了!你哥這秀才文章還得指望著沈舉人指點呢,你背後把他兒子給攆了!你不是我閨女,你是我前世冤家投的胎吧你!”
陳大妞是哭著跑回閨房的,半府的人都瞧的真真兒的。陳大奶奶氣的直倒氣兒,倒了一回把氣兒倒勻,也不去理閨女,跟婆婆商量,“這事我竟不知,我要知道,早打了那死丫頭!怎地這般沒個輕重!”說是私孩子,那也是人家的骨肉。人家自己瞧不上送到何家養倒罷了,你去欺負人家,人家又不是沒爹,何況人家爹是舉人哩!蠢材!
兒媳婦雖勢利,好在腦袋尚清楚,陳姑媽簡直要給這蠢孫女愁死,對陳大奶奶道,“多備些小女孩兒的東西,就說是給子衿的。不是大事,你也不要再提,你舅媽不是小氣的,何況子衿沒跟我說這事,想她不是個多嘴的脾氣,給她些東西哄她高興便是了。大妞那裡,你多留心,她這眼瞅著就大了,再這麼傻蛋一樣,以後怎麼說親,說親也是叫人坑死的料!”
陳大奶奶也愁,“我跟她爹都不是笨的,怎麼養出這樣的傻蛋來?”
陳姑媽白媳婦一眼,遷怒,“你自己生的,倒來問我?”
陳大奶奶受了婆婆一噎,還得打起精神,道,“我這就拿兩塊鮮亮料子給子衿吧,快過年了,叫她裁衣裳。”
陳姑媽沒說什麼,擺擺手叫陳大奶奶下去了。
陳二奶奶知道陳大妞跑回房的事兒,情知陳大奶奶也討不得好,心下一樂,回屋看閨女繡花去了。陳大奶奶忙忙叨叨的備了禮,又決定第二日隨小叔子帶著兒子一併去何家說話兒,還是這通事了了後,才想起,沈念是早些時候就不再跟著何子衿來陳家了,若婆婆早知此事,定不能忍到現在方發作,想是有小人告狀。陳大奶奶再查“小人”,不料竟是二妯娌,頓時氣個死。此後妯娌鬥法,又是一通熱鬧,暫且壓下不提。
話說陳大奶奶與小叔子帶著兒子去了何家,自少不得一通見禮熱鬧,陳大奶奶有個好處,她雖勢利吧,但只要對她有用的人,她都是相當客氣的。見何子衿小小人兒一個,也不像會記仇的,且在言語試探間,沈氏與何老娘都不像知情的,陳大奶奶便也放了心,想著何子衿小小人兒倒是不賴,並不是胡亂告狀的性情,便將此事放下,一心一意的奉承起何老娘與江氏來。
倒是沈氏素來精細,覺著陳大奶奶特意給何子衿兩塊料子做衣裳有些不對頭,待陳大奶奶走了,晚間有了空閒喚了閨女到房裡問個究竟,何子衿略一思量便知道,笑,“興許是為著那天大妞姐的事。”便將那日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沈氏一聽氣便上來了,她是不喜沈念,但陳大妞這樣,明明是針對她閨女。陳大妞年紀較三姑娘還長一歲呢,足大何子衿五歲,何子衿又沒招惹她,她倒這樣。沈氏這是親閨女,自己疼的跟什麼似的,聽陳大妞平日竟是這般作派,沈氏冷笑,“我說呢,怎麼好端端的給起你衣裳料子來。”原來是賠禮!身為親娘,都是寧可不要這兩塊料子,也不想閨女去吃虧受欺負的。
何子衿天生樂觀派,笑,“不知誰令大伯娘知道了,也是湊巧了舅舅過來,不然再得不了這兩塊料子。”
沈氏心思縝密,一想便知,道,“再無旁人,定是二房捅出去的。你也想一想,當時大妞說阿念時學堂里可有外人,你回家沒提這事,難道大妞自己會說,余者便是二妞她們姐妹了。二妞年紀小,不見得能憋到這時候。”這一二年,沈氏與陳二奶奶來往漸密,於陳家這幾房妯娌之間的事也知道些,沈氏一猜即中,“定是你二伯娘借這事兒下的套兒。”雖說陳二奶奶也可借閨女的口,只是若此事由二妞來說,陳姑媽該問她怎麼當時不說反到此時來說了。沈氏十分明白陳姑媽的性子,簡直同何老娘像一個人教出來的,十分沉不住氣。若陳姑媽早知道,斷然等不到這時才給何子衿兩塊料子的。
何子衿點了點頭,“我覺著也是。”
沈氏又問閨女,“當時二妞是為你說話了?”
“說了。就是大妞姐可得聽她的呢。”
“後來她又叫你去你姑祖母那裡告狀?”
何子衿道,“我沒說,我就把阿念托姑祖母照看了半日,我哪兒能去告大妞姐的狀呢,我又不傻。”
非但何子衿不傻,沈氏更不傻呀,她簡直氣個死,罵陳大妞,“這是個傻蛋,你不要多理,避她一時,把書念好是正經。”
再說陳二妞,“這丫頭你給我小心著些,說不得就是心裡藏jian。要真是仗義,她早去跟你姑祖母說了,怎會只攛掇著你去告狀,無非也是想借你手給大妞個厲害罷了。何況事後許多天也不見說,偏生到這時給大房個暗虧,可見不是真心待你。虧得你沒聽她的,你本就是附學,哪裡能去告說主家的不是,你姑祖母同咱家關係再好,大妞也是她親孫女。她知道倒罷了,只是再不能從你嘴裡知道,不然人家要說你不識好歹了!”
陳大妞是個棒槌她是知道的,何子衿倒沒想過陳二妞是想坑自己,何子衿想一想,她娘說的也有理。倘陳二妞待她真心,便是當面不好去駁陳大妞,私下也可去與陳姑媽說一說的,畢竟她們是親祖孫。當然,她跟陳二妞也沒這麼深的交情。陳家二房拿住此事給長房一個虧吃,不過是兩房之間的事,只是三番兩次的挑起她這炮灰來說事兒,便委實可氣了。
何子衿鬱悶,“今年風水不好怎麼地,就是姑祖母嫌大妞姐詩會不請我說了大妞姐一頓,大妞姐才記恨我呢。如今他們兩房爭鬥,倒又拿我說事兒,雖得這兩塊兒料子,恐怕以後麻煩更多。”
沈氏說她,“你又不是個傻的,左右逢源難道都不會?”
何子衿還真不會,問她娘,“這要如何左右逢源?”
沈氏對陳家有氣,道,“陳家二房告長房的狀,難不成長房不知道?”
何子衿問,“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要是不知道,你就跟長房說明了,那事兒你可沒在你姑祖母面前說過。要是長房知道,你就什麼都不要說。有空便往你姑祖母面前多走走,你去念書又不是看他們長房二房的面子去的,是你姑祖母讓你去的。”閨女連婆婆都能哄樂,難不成哄不住一個陳姑媽,沈氏與何子衿道,“別攙和他們兩房的事兒,你只管專心念書,閒了也只往你姑祖母那裡去。在你姑祖母面前有了臉面,她們哪個還敢當面兒輕視你。你自己也得機伶著些,在別人家,人家都是姓陳的,就像你前番就很好,寧可吃些小虧,輕易別過叫主家的不是。但要真有人欺負到你臉面上來了,你也不要怵她,頂多以後不去念書,反正你如今也識字不少了。不然,若一味退讓,別人只當你好欺負,也總要欺負到你頭上的。”
何子衿應了,說,“等我書念差不多,我就不去了。”
沈氏道,“再念兩年就甭去了,等大些,該學學針線理家啥的了,一味念書也沒用。”看陳大妞就知道,越念越傻。何家是不比陳家有錢,哪怕叫閨女去附學聽課,也不是就要奴顏婢膝,低他家一等。何況親戚家,沈氏還真不覺著自家比陳家差多少,陳家是有錢,可何家親戚得力,馮姐夫正經的兩榜進士,先時入過翰林的。就是沈素,也是新中的舉人,說不得過兩年更有出息。有這兩門好親,沈氏頗覺著底氣壯,更兼她閨女在陳家這無妄之災,沈氏晚上可是好生同丈夫嘀咕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