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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娘早就煩這一家子人,無他,每次何老娘過壽,這一家子來的最齊全,送禮送的最單薄,很是令何老娘惱火。當初沈氏下帖子,何老娘忘了跟沈氏說一聲,不要請這家子才好!如今來都來了,大喜的日子,何老娘也不好發作直接將人攆出去啥的。
雖不好發作,何老娘也會揭人個短兒,她笑呵呵道,“丫頭們都大了,怎麼琪姐兒沒來?她與我們三丫頭素來極好的。”
三太太笑,“琪丫頭前兒在她李大娘那裡領了些活計,人主家要的急,實在是沒的空閒。”
何老娘笑,“記得兩個丫頭年歲差不多,琪丫頭多大了,什麼時候及笄,我得好好的給琪丫頭備份及笄禮。那丫頭可是一等一的能幹,我就稀罕這能幹上進的丫頭。”
三太太臉上便有幾分不自在,五嬸子笑,“我原也說要給丫頭大辦的,只是她那個脾氣,最是節儉的,一直說她兄弟念書拋費大,我家裡魚肉都買好了,硬叫她逼著給退了。”
三太太立刻接了兒媳的話,笑,“孩子就是這樣懂事,有什麼法子呢。”
說的好像別人家閨女辦及笄禮就是不懂事似的,三太太多會得罪人哪,這一句話把屋裡有閨女的人家得罪大半。何老娘更是皮笑肉不笑,“哦,原來這樣啊。孩子懂事是懂事,要我說,你們也忒實在了。我們三丫頭也是不想叫我大辦,只是我說,女孩子家,一輩子也就及這一回笄罷了。不熱鬧熱鬧,實在不像話。何況,孩子能幹,也配得起這及笄宴。像我們三丫頭,九歲上就從她李大娘那裡拿活計做,直至如今她也有造化,給薛師傅收做徒弟。孩子們不容易,又上進,咱們做長輩的就得知道疼她們。”
不必別人贊,何老娘自己把三姑娘贊的臉都紅了,若不親耳所聞,三姑娘都不能信這話是自姑祖母嘴裡說出來的。不過,三姑娘也明白,姑祖母是喜歡能幹的姑娘的。就聽何老娘又道,“尤其這繡活兒,不比別的,最是費眼睛。孩子們如今年紀小,倘不知保養,怕眼睛早早就熬壞了。我都跟三丫頭說,做半個時辰,眼睛就歇一刻鐘,晚上也不叫她做活,以後日子長呢,哪就在這一時一刻。”何老娘很不客氣將何子衿給三姑娘提的醒兒占為己有,並繼續把她家丫頭片子的話做個總結,一臉慈愛,“聽大夫說,jú花茶、枸杞子、決明子,都是護眼的,得叫丫頭們時時喝著些才好。”
說著,何老娘仿佛想到啥似的,對三姑娘道,“一會兒把你的枸杞子裝些,給你三奶奶拿著,帶給琪姐兒喝。我聽說那孩子常常做活到三更呢,這怎麼成哪,晚上本就黑,就是點了燈燭,也不如白日呢。便是白天,若天光不好,也少做些。”為了給三太太尋些不痛快,何老娘都不介於出點兒血。主要是,她家的枸杞子不要錢,是何子衿自己在院裡種後打了籽又往田裡種了兩畝,一家子喝都夠。多餘的晾乾了還能賣給中藥店。
三太太為蹭這免費席面兒,給何老娘說的,險一口氣沒上來要了老命。好在,活到這把年紀,都不是省油的燈。三太太還能扯一扯麵皮,笑,“是啊。都說弟妹是有名兒的疼孩子,三丫頭這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弟妹就這一個娘家侄孫女,可得多給三丫頭備些嫁妝才好。”何老娘知道三太太一家子摳門兒到不要臉的地步,三太太也了解何老娘,知這婆子天生一鐵公雞,叫她拔毛是要這婆子的命!故有此一言。
不料此話正對何老娘的心坎兒,何老娘這輩子難得敞亮一回,便是別人不問,她都想開口顯擺一下自己的。今日三太太運道不大好,出門未看黃曆,原是想癟一癟何老娘,不想竟陰差陽錯的給何老娘抬了回轎子,何老娘笑的歡暢,一臉兒jú花老臉,嗓門兒亮堂的很,道,“我家裡什麼樣,老嫂子也知道,多了拿不出來,二十畝地是有的,早給三丫頭置辦下了。咱們小門小戶的,也就拿得出這些了,每年出產些,也夠補貼孩子個脂粉錢。”
何老娘這話一出,屋內女眷皆讚嘆聲連連,都說何老娘大方慈悲。這年頭,碧水縣的尋常人家,肯出三五十兩陪嫁閨女的就不錯,鮮有人陪送田地的。何況,三姑娘是單蹦個人兒投奔來的,娘家一窮二白,一個銅板都沒有。她又不姓何,如今何老娘給她陪嫁二十畝地,實在難得的寬厚了。更有族人覺著,當真人不可貌相,何家老娘平日裡多有摳門兒之舉,與三太太並稱何氏雙摳兒的,聽說何老娘給繡坊李大娘送兩包點心,她還得坐繡坊里吃掉一包才肯走人,不想大事上這般敞亮,委實令人刮目相待啊。
何老娘還假假謙虛的對三太太道,“我不比嫂子你家大業大的,到時琪姐兒的嫁妝肯定比三丫頭更豐厚才是哦。”
三太太頓時叫何老娘擠兌的有些坐不住了,不過,她老人家腦子轉得也快,立刻打聽,“三丫頭可有人家兒了?”她娘家好幾個侄孫,也有與三姑娘同齡般配的。一想到三姑娘有二十畝田地的陪嫁,三太太這心便活了,也顧不得理會何老娘擠兌她的話了。
何涵他娘王氏喜滋滋道,“三嬸子您晚了一步,五嬸子瞧著,我家那小子還不賴。”這一位五嬸子,說的是何老娘。聚族而居就是這樣,因族人也有分枝輩份管著,所以,一說五嬸子可能是好幾家。
“我也是瞧著三姑娘實在出挑,偏生我家老三還小几歲,就給阿涵說了說。”何涵的大伯娘,媒人常氏笑呵呵道,“三姑娘模樣好性子好,阿涵念過書習過武,且都是知根底的孩子,可謂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王氏笑,“三丫頭及笄後,這月十八是好日子,跟嬸子商量了,我們十八定親,到時伯娘嬸子嫂子弟妹的,可得來熱鬧熱鬧。”
屋裡立刻又是一陣恭喜之聲,三姑娘早在何老娘說她嫁妝時就避了出去,此時未在當前,也省得一番尷尬羞意。倒是三太太五嬸子婆媳兩個,為了來蹭這免費酒席,給何老娘這嘴賤的好一通折磨,婆媳兩個覺著族人看她們的目光都有些不對了。
何恆之妻,何洛之母孫氏也來了,不為別的,沈素這不是中進士了麼,而且名次還很好,比孫氏爹三榜同進士強出三座山去,無他,人家沈素直接考進了翰林院做翰林。沈素極會做人,他衣錦還鄉雖假期不多,不過,該拜訪的人家都拜訪到了,碧水縣裡略有名氣的鄉紳不管怎麼拐著八道彎兒的扯出些關係,還一道請沈素吃了酒。沈素自來八面玲瓏,與鄉紳們吃過酒後,他又去拜訪了縣太爺,縣太爺對他也極是客氣,兩人一個七品小縣令,一個翰林院庶吉士,哪怕品級相仿,也知日後前程絕不相仿的。何況,碧水縣能出一位進士,這也是縣太爺治縣有方的證明啊。
而且,沈素應酬來往,尤其在碧水縣都請了何恭一道。何家是碧水縣的老住家了,只是何恭家裡尋常,他本人也只是秀才功名。如今有沈素這位翰林院的小舅子撐腰,朗舅二人一起,也算給何恭壯壯聲勢,起碼叫碧水縣的人知道,他姐夫有他這小舅子,總要客氣三分的。
何家與沈家是正經姻親,沈素又很給何恆家面子,還給何洛寫了封引薦信,引薦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初馮姐夫引薦給他與何恭的一位姓薛的大學問家。沈素中了舉人又中進士,少不得此人對他在文章上的指點,對此人深為敬佩。沈素衣錦還鄉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拜訪了薛先生,這位薛先生素有令名,弱冠之年便中了狀元,做了幾年官歸家隱居,一門心思做學問,才名遠播國外,北涼西蠻南越皆聞其名。薛先生便是歸隱,身上也有朝廷所賜的三品大學士的虛銜,總而言之,這是位德才兼備的大儒,便是府台大人對薛先生都要禮讓三分。薛先生有此名聲,想拜於他門下的人就甭提了,不過,薛先生並不收徒。人們便以能得到薛先生的指點為榮,只是,這位先生實在名氣太大,倘無人引薦如何能輕易得見。
何洛少年秀才及第,沈素忙裡偷閒還看了他的文章,便寫了這封引薦信給何洛。
此信,實在價值千金。
沈素一則是給何族長家面子;二則姐姐、姐夫在族中也能得族長照應;三則何洛的確有些靈性,沈素並非心胸狹隘之人,他有能力時,並不吝於提攜後進。
當然,還有一點原因是,何恆與他交情不錯。不然,陳家與他還是拐著彎兒的親戚,陳志雖比何洛大幾歲,也得少年得志了。沈素因不喜陳家為人,且並未見著陳志,故此,這引薦信便只寫了一封。何恆家不傻,並不大肆宣揚,只自家心裡有數便罷了。
因此,何氏族長一家對沈素印象就甭提多好了,愛屋及烏,同何恭家自然更加親近起來。便是孫氏,以前深厭何子衿少時帶壞了她家兒子何洛,如今隨著沈素中舉且兩家交好,孫氏也將前盡忘,知道何家給三姑娘擺及笄酒,孫氏打扮一番,帶著小女兒伶伶俐俐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