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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宮媛的聰明之處,這世間,許多人囿於出身,可能沒有先天出身與見識,但聰明人是會類比的。何子衿道,“也不全都是會倒霉的,不是嗎?”
宮媛若有所思,心下已知這位杜寺卿定是位極出眾人物,不然,宮媛雖自家丈夫未曾科舉,但婆家親戚多有為官的,宮媛耳濡目染也知些官場上的規矩,官場特別講究師生關係,座師與考生,這簡直就是天然的政治同盟。像這種,座師都滿門抄斬了,杜寺卿還能在官場上順風順水,絕對不是凡人哪。
宮媛在丈夫入職大理寺前聽了一通關於杜寺卿的八卦,雖然這八卦有些血腥,宮媛還是說與丈夫聽了。宮媛道,“我看這位杜大人很是不凡,你做事可得仔細著些。”
重陽笑,“放心吧,我不過是最低品的小官兒,離杜寺卿還有八百里遠,不一定能見著呢。”又道,“能在帝都身居高位的,哪個是沒本事的?沒本事的早被人擠下去了。”
見丈夫心思開闊,宮媛也便放下心來。
小夫妻二人很是說了些私房話,重陽道,“自從有了咱閨女,我就幹勁兒十足啊。”
宮媛好笑,“別人都是有了兒子幹勁兒十足,你這倒反過來了。”
“此言差矣。”重陽喝兩口溫水,道,“兒子我是不擔心的,小時候好生教導,以後有本事,自然有他的天地。要是個窩囊的,咱們再如何置下家業,將來兩眼一閉,也擋不住他不敗家。閨女不一樣啊,閨女再有本事,這年頭婚嫁,都要看門第的。不是說門第尋常的就沒有好小伙,可那些好小伙,難道不想娶更出眾的閨秀?所以,我這做老子得得努力啊,不能到時閨女出眾,因咱們做父母的沒給閨女一個好的出身,進而嫁不了好女婿,那這豈不是耽擱閨女一輩子麼?再者,我也不是說非要閨女嫁得多好,但,不管嫁什麼人家,沒娘家做靠山難免被人輕視。那怎麼行啊!我可捨不得!”重陽瞅著小閨女睡得香甜的小臉兒就滿心愛憐,輕聲道,“看咱閨女,生得多俊哪,我就沒見過這樣俊的女孩子。”
宮媛哭笑不得,輕咳一聲,板著臉道,“這話,我怎麼這樣耳熟,記得以前哄我時你可沒少說。”
重陽伸手攬住妻子的肩,笑,“咱閨女這麼俊,還不是生得像你,夸閨女就是誇你了。”
小夫妻說笑著,早些安歇了去。
何子衿與阿念說起重陽考上大理寺的事兒也很高興,道,“重陽可是沒白用功,這孩子,就是科舉文章不大會寫,要論起辦實事,阿曄他們都不及重陽老練周全。”
阿念道,“重陽年長,歷練這些年,庶務上的確較阿曄他們強些的。”
何子衿笑,“重陽有了差使,三姐姐和阿文哥也就能放心了。”
“是啊。”阿念也覺著重陽爭氣,知道上進,家裡現在形勢不錯,阿念也是希望趁自己年輕,孩子們的前程能拉一把的都拉一把,但這前提是,孩子得自己爭氣啊。像重陽,自己考進大理寺去,歷練幾年,就好謀外官了。這個前提是,他得能考進去。重陽今進了大理寺,只要認真上進,家裡再幫襯指點著些,過幾年便能自立。阿念看重陽長大,亦為他高興。
只是,夫妻二人還沒高興幾日,麻煩便來了。
倒不是重陽在大理寺的差使有什麼不順當,重陽一向會做人,縱是新進當差,與上下關係也搞得不錯。讓重陽有些糟心的是,他祖父母和大伯一家來帝都了。
重陽並不是不孝的性子,也不是說不想見祖父母和大伯一家,關鍵是,大伯到帝都的方式,有些個……不好啟齒。
那啥,胡大伯是被押解來帝都的!
說來,重陽這都做爹的人了,對祖父母與大伯家的記憶反是不深,他自小就跟著父母來了帝都,這些年一直與外家關係更近。祖父母、大伯一家忽然來了帝都,重陽初聞有些驚訝。只是,他也沒多少時間表示長輩突然來帝都的驚訝,就得去刑部打點了,無他,大伯是被押解帝都問罪的。祖父母跟來,是來撈人的。
哪怕江何兩家與胡家長房一向不大親近,胡大老爺胡大太太帶著胡大奶奶與孩子們求上門來,也不好袖手。
重陽素來機伶,在附近租了處三進小院,先安排祖父母、大伯娘和堂哥堂弟堂妹們住下,再細問大伯的事。重陽真覺著給姨丈添了麻煩,阿念道,“都是親戚,就是沒你,看著你爹、你曾祖父的面子上,這事兒也不能不管。只是,一時間不曉得案情如何,我得先去打聽一二,你也不要急,到刑部雖說會受些苦,案子還沒審,性命是無礙的。你暫不要去貿然打點,我弄清楚案子再說。”
重陽連忙應了。
江家新娶的兒媳婦,蘇冰的祖父便是刑部蘇尚書。但,倘是因冤案,找蘇尚書打聽還罷。胡大爺這案子,還真不好說冤是不冤。阿念其實不大想理,卻又不能不理。
阿念沒親自去,先讓阿曄找蘇二郎打聽一二,看這案子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蘇二郎很快就打聽出來,與阿曄道,“胡知縣收人銀子判案,苦主攔了御史台左都御史的轎子告狀,這事兒由御史台經了刑部,左侍郎親自審的,內閣下的文書,免職來都受審。”又說,“自來這貪銀子的罪責,要是往深里查,怕不只這一樁罪過。好在先時胡知縣判案沒出人命,不然,他自身難保。”
阿曄謝了二舅子一回,回家與他爹說了此案。
阿念聽了沒有不生氣,道,“胡家也是世宦之家,哪裡就缺銀子到收受賄賂的地步,真真是辱沒胡山長的人品。”胡太爺一手主持建立芙蓉書院,做過山長,阿念現在還時常稱呼其為山長。
阿曄勸他爹,“為這事,爹也不值當生氣,我聽二郎哥的意思,倒還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倘到事關性命的地步,咱家怕也是有心無力。”阿念道,“我是可惜了的胡山長那樣的人品,長孫如此,要是讓老人家知曉,沒有不傷感的。”
見胡大爺不是要命的官司,阿念這才讓重陽去牢里打點,送些衣食衾褥,也不必送太好的,再疏通了牢里獄卒,不至令胡大爺吃太多苦楚,同時讓重陽問一問胡大爺此事來龍去脈。
重陽給大伯送東西,兼著打聽案情,卻是什麼都沒打聽出來,胡大爺閉口不言,重陽倒是有法子,坐在大伯身畔,道,“小時候,常聽父親提起大伯,說大伯是兄弟里最用功上進之人,時常讓我們兄弟以大伯為榜樣。不論別人怎麼說,我相信以大伯人品,此事定是冤枉。我不擔心別個,可大伯的事,要是給曾祖父知曉,要如何是好?”
胡大伯縱是修閉口禪的人,聞此言也驀然動容,看向重陽的眼中似有淚光,良久方哽咽道,“此事斷不能給太爺和老太太知曉,他們兩位老人家,都上了年歲,要是因我這不孝子孫氣傷了身子,就是我一輩子的罪過。”
重陽望向大伯鬢邊花白髮絲,眉宇間的疲憊,重陽也不禁有些動情,道,“既是如此,大伯有什麼苦衷,只管告知小侄。倘有迴旋餘地,也好為大伯洗脫罪名,不然,大伯縱不為自己想,也當為堂兄堂弟們想一想啊。”
胡大爺面露猶豫,最終還是搖搖頭,閉上眼睛,不肯再言。
重陽費盡唇舌,啥都沒打聽出來,回家很是氣惱,道,“大伯的樣子,似是有隱情,偏生不說。眼下不趁著咱家與蘇家的關係把事弄清楚,案子一旦判了,大伯這輩子仕途算是完了。”哪怕與大伯家不大親近,身為伯侄,重陽也是盼著大伯一家好的。
宮媛到底心細,道,“聽你的話,我也覺著,大伯似有什麼難言的苦衷。”
重陽嘆,“大伯什麼都不肯說,豈不叫人著急。眼下大伯的案子因不是要案,還能拖一拖,可也拖不了多久,他不開口,待得開堂審理,一旦判了,再翻案可就不易了。”重陽雖是初進大理寺,也頗有些見識了。
宮媛道,“不如我去大伯娘那裡打聽一二。”
“也好。”
宮媛去胡大奶奶那裡說話,不同於胡大伯的閉口不言,胡大奶奶沒幾句就將事情說了出來,胡大奶奶未開口已是淚流滿面,待拭了拭淚,方開口道,“侄媳婦沒見過你大伯,重陽是知道他的,他豈是貪戀錢財之人。我們這些年,雖則不算富裕,吃穿也不愁。我們夫妻連帶孩子們,都不是奢侈之人。今日這話,我說了,怕以後家裡也再沒有我的立錐之地,只是,我不能不說,我要不說,他有個好歹,難道叫孩子們背著犯官之子的名聲過日子嗎?”
胡大奶奶說著,眼淚流的更凶。還是宮媛勸了又勸,胡大奶奶方稍稍止住眼淚,說出事情經過。
事情並不複雜離奇,宮媛卻是聽得目瞪口呆。